我觉得我要疯。有谁这么真真切切得经历过死亡吗?我能分明的感觉到,我开始由皮到肉再到骨,一点点的开始麻木。
折腾了半天,原来五彩蜈蚣是给我排练来了。我现在才明白,五彩蜈蚣的麻木算个什么,在死亡面前,简直和蹲厕所的腿麻没什么区别。
眼看石壁已经在眼前了。阿花却像是用尽了力气似得,一点点的向下沉。我长叹一口气,你这是何苦呢?先是要吃我,再是要救我。
我的身子跟着阿花往下面沉。我根本不想往上面爬了。我已经死到临头了,干嘛还多此一举。爬到半路突然死掉,大头朝下掉下来,练跳水吗?
我正在心灰意冷得等死。但是突然间全身剧痛。我呀的一声,从阿花身上倒下来。
没想到,身子一泡在水里,这种疼更加剧烈了。
我只好用手抠着石头缝,一点一点向上爬。在这个过程中,指甲都断了几根,露出手指头上的红肉来。十指连心呐。
我等身子完全离开水面,双脚乱蹬,找到一个能够勉强借力的突起。整个人像是一只壁虎,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想动。
我全身的疼痛渐渐退过去。但是这还没完。疼痛过后,我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空虚。
就像是有一个泵正在抽水。从我身子最里面开始,把水分一层层抽到外面。我闭上眼,拿脑袋在墙上撞了撞。我的表皮已经死掉了。疼痛很微弱,一圈一圈在脑袋上扩散开来。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我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没错,确实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的身子里抽走什么。我突然惊恐的想到,是魂魄啊。
听说一个人临死的时候,先是会回顾自己的一生。想起一件好事,就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想起一件坏事,就心如刀割很痛苦。然后就是灵魂脱壳,轻飘飘的飞走。至于飞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就没人知道了。因为,凡是知道这个感觉的人,全都死掉了。
我现在真真切切得感受到魂魄抽离的痛苦。怪不得和尚们经常说身子就是一副臭皮囊。我真是真真切切得感受到了。现在我身上又丑又脏,果然是一具臭皮囊。但是这个皮囊再臭我也不想把它丢掉。
我屏气凝神。就像是杨念魂说的,心无杂念,自然百无禁忌。我贴在石壁上,想着把身子稳住。把身子里的东西也稳住。
这样很有效果。然而,即使有效果,也不是摸不透风,我还是觉得身子里的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游走到身子表面,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的手死死得扣在石壁上,但是我觉得力气越来越小。有好几次都想要掉下去。
这么下去。我早晚坚持不住。掉到下面的毒水里。然后疼得撕心裂肺,叫的鬼哭狼嚎。然后泡得身子发胀。
我正趴在石壁上胡思乱想。打算找个平整点的石头咬破手指交代一下后事。不成想脑袋上方的石壁里面伸出一只手来。好像早就看见我了似得,一把揪住我的耳朵,使劲把我往里面拽。
我马上明白过来。上面也是一个洞口,这里面的人和刘大拽一班人一样,用那种特殊的布蒙了个帘子。
我扑腾着往上爬。其实这个人就算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拽着耳朵就能把我拽上去,但是关键是这人死拉着不松手。如果我不往上爬就疼得要命。也真是奇怪了,我全身麻木,唯有耳朵附近尚有一线清明,这种疼疼得真真切切。我大呼小叫,哎呦哎呦着往上面爬。
幸好那个洞口据我现在的距离也不远,我两手撑住洞口,使劲窜了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别说手电了,连蜡烛也没有。
那只手还是不肯把我放下来。我大呼小叫:“差不多算了啊。我可是混过社会的,别逼我出手啊。”
这句话说出来我又觉得有点不妥。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人会害怕混社会的?何况我也不是真正混社会的。万一问我点什么切口暗号什么的。我只知道一个天王盖地虎……不对,还有一个,落花无影!
我从荒山逃回来之后,在千眼井曾经遇到一帮人,这些人在千眼井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他们的暗号就是,落花无影。下半句我还记着,很是粗俗的一句:半夜蹲坑。
于是我试探着说了一句:“半夜蹲坑?”
这话一说完,抓着我耳朵的手把我松开了。
我心中一喜,看来我是猜对了,这帮人也真够蠢,居然过了这么久了,还是用同一个暗号。
但是我刚刚裂开嘴,还没有开始笑,又拉下脸来了。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我能瞒几分钟?相信时间不长,我就得露馅。
我想象到这里,就觉得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难道这么快就露馅了?”
幸好我从小和别人混战是家常便饭。躲过一次袭击更是驾轻就熟。我把脑袋一偏,满以为可以轻轻松松闪过身去。没想到,我现在实在太虚弱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动作严重变形。然后,那一下就结结实实打在我脸上。
根据声音来推断,是一个大耳光。反正我现在也感觉不到疼痛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顺势倒在地上,甚至有点得意。悄悄地往远处爬。
但是我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程大力?”
我翻身坐起来:“八婶?”
然后,有人划着一根火柴。确实是八婶无疑。
我有点不高兴:“八婶,你打我干什么呀?”
八婶不回答我,冲着我看了看,突然从屁股后面抽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来。
我连连后退:“你这是要干什么?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咱们还是亲戚呢。就算我小时候偷着吃了你的鸡,也不用现在报仇吧。”
八婶一脸慈祥:“大力,你别害怕,你身上的东西,最好是弄掉。时间长了对你不好。”
我总觉得八婶的脸色不大对。她让我想起我们村口的老刘。老刘是专门阉猪的。每次把公猪绑好之后都会说一句:“大猪啊,大猪。我这是为你好。把你这个东西弄掉了,你以后就吃得多睡得好。”那种慈祥中带着残忍的深情,简直和八婶一模一样啊。
我连连后退:“八婶,咱们有话说清楚。可不带这样的啊。你要把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弄掉?”
八婶有点着急了:“一时半会跟你将不明白。你快点把,没时间了。”
正在这时候,火柴熄灭了,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我不敢动,生怕八婶循着声音找到我。
我觉得有点恐怖,先是阿花不明不白得想要吃掉我,接着是八婶举着刀要把我身上的身子东西切走。
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变了。阿花、八婶,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事,莫过于身边最亲近的人忽然变成凶神恶煞了。
我坐在地上。忽然后心一痛,像是有小虫子咬了一口似得。
然后八婶在我耳边说:“不要动。”
我知道八婶已经拿尖刀抵住我了。
我急得想哭了:“八婶,你还是我八婶不?”
八婶用刀在我背上划了一道。我感觉的真真切切,妈的,怎么现在这么疼了。
八婶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依然有大嗓门的痕迹:“你犯什么混呢?走到哪我都是你八婶。”
我带着哭腔:“我以为你疯了呢。既然你好好的,你杀我干嘛呀。”
八婶呸了一声:“我才懒得杀你。”
我说:“你从我身上割我身上的东西也不行啊。我还没娶媳妇呢。你让桃花怎么办?”
八婶打了我后脑勺一下:“天天跟青龙那个混小子混在一块,就没学点好的。”
一边说着,我觉得她已经在我背上画了七八道了。
我心里稍微放心了些。看来八婶没打算杀我,没见过杀人犯在被人背上乱画的。我说:“八婶,你在我背上刻字呢?你至少点个灯啊。”
八婶不说话,把刀咣当一声扔在地上。然后双手在我背上摸索了一会随后,刺啦一声,揭下一张皮来。
我给疼得直流眼泪。对八婶说:“您老人家剥我的皮呢。”
八婶说:“这不是人皮,这是蜈蚣涎。”
我没听明白:“啥?”
八婶说:“就是蜈蚣的口水。沾到人身上就变成这样一层类似于人皮的东西。现在还不知道它有什么坏处,不过,沾到身上后整个人都木木的,疼也不知道,痒也不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心里想到:“原来我不是要死了,全是这张皮捣的鬼。”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另一件事,我问八婶:“我们找到一张你的人皮,是不是也是这么回事?”
八婶已经在我的协助下把外面那层皮撕下来了大半。然后慢慢跟我说:“没错,我去找老麻头,没想到,却找到桃花了。然后,就被那东西弄了一身。”
其实,我早就隐隐感觉到桃花就在附近了。也很想问问八婶桃花的消息。但是又怕是个噩耗,所以一直迟迟没有开口。
这时候八婶主动提起桃花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回头,问她:“桃花呢?在哪?她还活着对不对?还好好的,对不对?她身上的蛇毒没事吧。”
八婶叹了口气:“还活着,而且身上的毒,好像也不见了。不过……她现在好像谁也不认得。我问了她很久,她也说不上来我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