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糖
作者:赵青杉      更新:2019-03-14 11:54      字数:4457

【本章bgm《moonlight》rameses/miyoki人声版本;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谢韫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眼前的这个完美少女明明就是上帝的宠儿,她从出生起就拥有了其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金钱、地位、美貌.....

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当别的孩子还站在起跑线的时候,她已经直接伫立在了人生的巅峰,已经无处可去,也无路可退的巅峰。

可正因如此,在谢韫短暂的二十年生命里,就在刚刚之前,幸福都不过是一种抽象的存在。因为幸福的本质是一种满足感,这也就注定了幸福这种东西,绝对不能唾手可得。

于是对于拥有了一切的谢韫来说,人生不仅变的孤独,还变的糟糕起来。王尔德曾说过:人世间有两类不幸,即一无所获的不幸和拥有所有的不幸。后者更为不幸。前者剥夺了人类享受结果的幸福,没有结果,奋斗显得毫无意义;后者则剥夺了人类享受过程的幸福,没有过程,结果显得无足轻重。

谢韫出生就处在了无比优越的囹圄之中。幸好她有良好的家教,睿智的外公为她树立起了正确的人生观,这才没有让谢韫走向不幸。

然而正确的人生观并不能带给她幸福。

她从小生活在一片繁花似锦之中,每个人都对她扬着笑脸,这些笑容难辨真假,谢韫无从判断有多少笑容是献给她背后的权势,又有多少是献给她所拥有的美貌。当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对着她热情的微笑时,这让谢韫对笑容产生了恐惧感。于是她自己不爱笑,也害怕看见别人对他笑。

她并不介意别人因为敬畏或者谄媚,而对着她笑,她只是不想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同一张面孔。

这样的人生对于谢韫来说实在太可怕了。

直到遇见对她没有笑容的成默。

她遇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人,这么多年她所遇见的人要么喜欢她,要么羡慕她,要么讨好她,要么嫉恨她,总而言之她总能够处在一个相对中心的位置。

但从来没有人当她不存在。

她找成默学习微表情,不仅是想辨别清楚那些笑容所蕴含的真实意味,也是对成默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因为成默是她第一个不能唾手可得的“事物”。

接着她的人生开启了完全不同的模式,因为成默她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是一个能带给她人间感受的世界,即便更多的是负面情绪,可与谢韫而言,恐惧、危险这种负面情绪同样难能可贵,让她能够体验到身处人生的荒野之中,举目四望虽然危机四伏,但到处都有路的感觉,而不是身在山顶,无路可走的窘迫。

相比曾经平淡乏味一眼可以看到底的人生,她更享受里世界混沌的一切。不过这一切不是乌洛波洛斯,更不是赐予她完美的“上帝基因”带给她的,上帝基因只是让她雪上加霜罢了。

成默是改变她人生的关键、契机,也是奇迹。

谢韫注视着眼前悬浮在空中的“惊喜”,在她二十年的人生中收到过无数份礼物,这些礼物每一样都价值惊人,当别的小孩子收到的礼物是小熊是芭比娃娃是积木是蛋糕是游乐园一日游的时候,她收到的礼物就是全球拍的上号的古董钢琴是苏富比拍卖行的珍稀红宝石是价值连城的名家画作是人人都想参加唯独她自己不想参加的晚宴.....

她清楚的记得九岁那年家里的别墅布置的灯光灿烂,然而一点都不像别人家的小孩的生日宴会,她的生日宴会上没有彩灯、气球、玩偶....

有的是银光闪烁的高脚杯,铺着白色蕾丝绣布的长条桌,桌子上摆满了秀色可餐的精美食物,华夏冷盘和西洋沙拉应有尽有,懂行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国宴菜单上才会出现的菜式;穿着马甲打着领结的侍者端着餐盘在人群中穿梭,客厅的一角伫立着华夏最顶尖的大师组成的交响乐团,草坪外面的停车场里停满了黑牌和红牌的车辆,每个人都那么彬彬有礼,就连小孩子都穿着西装和晚礼服.....

那一天她收到的礼物多到整个客厅都装不下,宴会结束之后她穿着白色的公主裙站在五颜六色的的盒子中间看着刘妈打开礼品盒,大声说道“harry winston钻石项链一条,沙屋地驻华大使艾勒马迪”,“buccellati维多利亚手镯一枚,意大利驻华大使****”,“明宣德青花五爪云龙纹小罐一个,叶德胜副主席”........

管家将一件一件礼物记录在册,谢韫却觉得索然无味,她想要的不过是个毛绒绒的玩偶而已。她上楼跟妈妈说,片刻之后警卫就从skp买回来一只满身都是lv logo的玩具熊,她跟妈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但妈妈却告诉她谢家女孩子不能那么幼稚,她应该喜欢雕塑,喜欢音乐,喜欢绘画,喜欢各种各样的艺术,而不是去喜欢一个玩具。

当时的谢韫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个普通的毛绒绒玩具布偶而已。

她按照妈妈的要求去学习,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完美女生,不过从那之后她对“礼物”这种东西就毫无期待,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以为这辈子也许都遇不到这样一个人,可就在此刻,谢韫找到了懂她人。

谢韫心里充盈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幸福,极光在她和成默的头顶熠熠生辉,发着璀璨的光芒,星星摇曳多姿,跳着冷峻的舞;大地一片白色,明镜一样的湖水倒映着流光与天相接,广阔的地平线一望无际,山岭与丛林在亘古中沉睡;远处似乎又火箭发射的烟痕,仿佛流星和极光出现在同一片天空.....

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直径六米多的蓝色星球糖在这在广阔的茫茫雪原中,在璀璨徇烂的极光之下,在水天相接层林尽染边孤独的缓慢旋转着,蓝色星球的上方立着两个晶莹剔透的小人,小人的头顶顶着一扇彩虹糖组成的彩虹,那道由糖果组成的彩虹在蓝色星球上跨越了极地和英吉利海峡。

她拉着成默的手迫不及待的向着属于她的巨大糖果跑了过去,雪地里全是飞溅的雪花,越近糖果的香甜就越明显,有悠长的橙子味,有清香的薄荷味,有甜腻的草莓味,各种各样的糖果味道在冷冷的空气中飘荡,似乎要随着极光流淌到全世界。

谢韫一边跑一边兴奋的大声问道:“你怎么弄的?”

成默喘着气说道:“定做的,只要有钱,这个并不难,找家糖果厂就能做,而芬兰最不缺的就是糖果厂了。就是装磁悬浮装置和运过来麻烦一点。没有这么大的磁悬浮装置,芬兰也没有厂家制造过,外国佬又不知道变通,还是我自己画的图纸,传给他们,让他们照着模样做的.....”

“哪里来的电?这样转会不会维持不了多久?”

“用蓄电池就行,这个费不了多少电,实际上它只是一层糖果壳,中间是空的,没有电的话,星球糖就会自动吸上去。远处还特意做了一个太阳能发电器,如果不坏的话,用很多年都不成问题.....”

“它可以吃吗?”谢韫在奔跑中回头看着成默大笑着问。

“当然可以,每一种颜色都是不同的糖果做成的,做成整个地球用了几十种口味的糖果,有橙子味的,有西瓜味的,有草莓味的,有果汁软糖,有牛奶硬糖,有巧克力糖,你看那道彩虹,就是用彩虹糖和mm豆做的......”

这时两个人终于跑到了星球糖的下面,谢韫仰头,能在极光的映照下清楚的看见玉米糖做成的俄罗斯,抹茶糖做成的蒙古和橘子糖做成的华夏,中间铺着一条巧克力做的铁轨,铁轨上有一列闪着晶莹剔透光芒的糖果列车,列车在淡蓝色贝加尔湖畔.....

很快她又看见了浅灰色的芬兰,在位于白色北极圈的莱门森林公园的位置,站着两个冰糖雕刻着的小人,两个小人手牵着着手,头顶是糖果色的彩虹,那颜色斑斓而又温暖,如此幼稚,如此美丽,又如此动人。

这一刻谢韫觉得自己和成默是多么奇妙的组合,是美好的终极,是她关于幸福的定义。

谢韫转头看向了成默,眼神含情脉脉,她低声说道:“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竟然拿糖来哄我.....”

成默也看向了谢韫,一路的奔跑让他的胸膛还稍稍有些起伏,他回答道:“如果你不喜欢的,我现在就叫人把它拖回去,大概还能折点现。”

谢韫转了身,她面对着成默目光灼灼,“拖来拖去的多麻烦?你打算折多少?”

成默看见谢韫的瞳孔里倒映着绚丽的极光,她戴着一顶白色的毛线帽子,五官精美到扣人心弦,不过是随随便便的站着,就有一种超凡脱俗的仙气和遗世独立的骄姿,不占染半分尘俗的至洁至美。

成默的心跳如雷,他觉得谢韫实在比眼前的极光还要美,让他竟然都不敢直视,成默干涩着喉咙说道:“你打算出多少?”

谢韫挪到了成默的面前,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拉起了他戴着蓝色手套的双手,她看着他,目色里有空灵深邃的光在流转,“这里的糖果有多甜,我就给你多甜好不好?”

成默的呼吸开始急促,“怎么给?”

谢韫也贴近了一点,她鼻息间充盈着糖果味道以及她自己浅淡的薄荷味,她越靠越近,在距离成默一拳多的地方凝住了那张清雅的面容,她的浮着水润色泽的朱唇轻启,“我今天抹了柑橘味道的润唇膏,想不想尝一尝?”

成默看着谢韫荡漾着一抹霞光的脸颊,闻着可口的味道,自己像是得了高原反应般不能呼吸,他抿了抿嘴唇,像是魔怔了一般,凝视着谢韫的瞳孔。

谢韫闭上了眼睛。

成默也闭上了眼睛。

巨大的不可抵抗的吸引力,拉扯着他的唇在谢韫的唇上降落,在触碰的那一瞬,他感觉到自己像是坠入大气层的陨石,这种燃烧是多么的光辉灿烂,又是多么的快乐,他感受到他身上的每一个原子都在发着壮丽的光,兴致和热情鼓舞着身体在极地的冷风中痉挛,生命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不知疲倦的生长,向着天空攀延.....

他感觉到了谢韫的唇的柔软,舌尖的清甜。

他的脑海里却在感叹,作为一个碳基生命,他们是多么脆弱,整个人类有多么脆弱,只能在冷与热之间某个特定的狭小限度里生存;他们无法探知永恒的范围以及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

他们只能凭借着爱在着小小的蓝色星球上抵抗孤独。

两个人在极光下,在比一间屋子还要大的星球糖边亲吻着,不知疲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的极光开始暗淡,明亮的天空开始低沉下来时,两个人才分开。谢韫羞怯难当,她不敢看成默,紧紧的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红着脸小声问道:“成默同学,够不够甜?”

隔着厚厚的户外服,成默都能感觉到谢韫蜿蜒起伏的曲线,他的心也在激荡,恍如天空中的极光那般在胸腔里飘忽,“甜度够了,但是分量好像还差很多。”

“分量不够是吗?”谢韫问。

“还差的很远。”

“那好啊!我用一辈子还你,明天我们就去领结婚证。”谢韫鼓起勇气说,她知道她必须抓住她的幸福,这种幸福的感觉和生日派对又或者得到什么等人为制造的时刻截然不同,那只是东拼西凑起来的短暂欢乐。

这种幸福是即使她遇见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平凡,恐怕,她都无法找到成默这样一个能够感受到幸福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