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放映厅在胶片中心的地下一层,他们到的并不算晚,但是放映厅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叶昭大致浏览了一下,本场的观众主要以年轻人居多,不过,其他年龄层的人也有。
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以后,开场之前,叶昭和仲间由纪惠压低了声音咬耳朵,“等下要放的电影是《忠臣藏》,你知道这位人物吗?”
当然,不出所料的,仲间由纪惠点点头,“当然了,教科书里也有提到这位的事迹。”
忠臣藏指的是德川幕府时期浅野长矩的家臣大石良雄。
浅野长矩奉命接待朝廷的敕使,因为拒绝向担任礼仪总执导的吉良义央送礼遭到对方的诘难和戏弄,浅野长矩一怒之下,在江户殿拔刀砍伤了吉良义央,被将军判定切腹。
大石良雄愤于主公被害,为了替浅野长矩复仇,集结四十六名武士攻入吉良义央的宅邸,杀死吉良义央为主公复仇,事后,连同他在内的四十七名武士均被令切腹自杀。
但是,他的主公浅野长矩身上的污名,也因为他的义举被洗刷了。
关于忠臣藏的形象,从歌舞伎时代再到现代,一直被不断搬上各种各样的舞台,通过各种各样的视点进行改编,在日本国内,是非常有名的历史人物。
电影正式开始放映之前,先由胶片中心的工作人员对这部电影的情况进行了一番解说,大致介绍了这部电影的拍摄时间、出品公司、对提供了这部电影胶片的电影收藏家也郑重表示了感谢。
之后,电影便正式开始放映了。
既然是无声电影,旁边必不可少的当然是电影解说人。
这份工作并不是什么人都做得来,在无声电影的时代,比起电影里的演员,好的电影解说人反倒更像是大明星。
这部《忠臣藏》拍摄于一十年代后期,并非是尾上松之助主演的那部《松之助之忠臣藏》,在电影刚刚起步的时代,同一个题材被反复进行拍摄是很常见的事。
限于技术原因,以及当时的电影业不过刚刚启蒙,还停留在模仿歌舞伎表演的时期,所以这部电影,与其说是电影,给叶昭的感觉反倒更像是在看舞台剧。
大体上来说的话,电影像是被拆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段落,每一个小段落由一个镜头构成,大概持续一两分钟,转换有些生硬,某些地方的仪式感也非常强烈。
而在整个观影的过程里,每当出现一个什么场景,旁边的解说人都要进行一番解说,否则的话,仅仅只是靠着看无声的画面,很难猜得出现在的剧情。
让叶昭比较在意的地方,则是在电影里出现的数数字的情节。里面的演员掰着手指一根一根的数着,解说人则在旁解释道:“……这是在数大石内助敲鼓的次数。”
因为他们事先约定了,靠鼓声来确认行动。
有趣的则是,紧跟着这个镜头,接下来出现了一个对切镜头,上面出现了扮演大石良雄的演员敲鼓的画面。
这样一来,即使是没有解说人的话,也能清楚的明白这两个画面的意义了。因为技术条件无法录入声音,这种通过视觉进行联想的表现手法也就跟着出现了。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部电影的剧情和拍摄手法之类的东西自然非常的稚嫩,和现代电影毫无可比之处。
但是,想到现在多样的电影文化,是从这样稚嫩的小幼苗里一点点生长出来的,叶昭还是打从心底里对这些电影启蒙期的电影人们感到敬佩。
除此之外,像这样欣赏着七十多年前的旧电影,耳边是解说人声情并茂的念白,除了能够了解到最初的电影之外,一种穿越了时空的感觉也跟着出现在心中。
这部《忠臣藏》的片长大约是一小时三十分,在当时来说的话,是非常罕见的一个长度。
年代所限,那时多数的电影,还是更接近于“短片”,故事的题材也都是围绕着歌舞伎经典剧目,甚至连主演也是歌舞伎演员来担任。
当然,这部《忠臣藏》的题材和演员也不例外。
电影放映结束以后,叶昭和仲间由纪惠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先稍坐了一下,等待其他人先行离场。
“意外的还挺有意思的。”叶昭说,“不过,更加引人注意的果然还是解说先生吧。”如果没有这么声情并茂的解说,看一个半小时的无声片,绝对会睡着的。
仲间由纪惠“嗯”了一声,顺着他的话说:“……也稍微有点穿越时空的感觉。”
“是吧?”叶昭笑了笑,“我刚才也在想同样的事。”
离开放映厅的时候,刚好七楼的展示室也到了开馆的时间,两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难得默契十足的又一道上去参观了一下。
为了配合最近的无声电影展,展示室的陈列品也都跟着换成了那个时代的。
对叶昭来说,看无声电影收获颇丰,乐趣十足,但是对仲间由纪惠来说的话,可能在展示室里参观这些来自各个年代,也许背后藏着点什么故事的收藏品要更加有意思的多。
“这剧照真美。”仲间由纪惠小声说。
身在展示室,周边的人也好,他们也好,都以最轻的声音,用窃窃私语的方式来交流。
“确实。”叶昭随声附和道。
可话虽如此,这张唯美的剧照,里面记载的却是女主人公失恋后缓缓漫步在银杏树下的情形。
像这样的场景,在那个年代的恋爱电影里如同一种分别前的仪式一般,一定要出现一次,而这也是最初的电影人们受到歌舞伎舞台风格影响的体现。
参观完了展示室以后,两人离开了胶片中心。直到这时,叶昭才把为了看电影提前关掉的手机重新开机。
午饭是在就近的料理店解决的,快吃完的时候,叶昭对她说:“其实,下午我这边稍微也有点安排。”
“安排?”仲间由纪惠正了正坐姿,看着他,“是工作上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