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帅字旗，飘入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上啊上写着，浑啊浑天侯，穆氏桂英，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都只为那安王贼战表进，打一通连环战表要争乾坤……”

我刚唱到这，叶圣文掐灭黄金叶，狠狠扔在地上，怒道：“错了！又唱错了！这段明明是穆桂英出征的时候，你要表现出来那种豪情壮志，难道你出征打仗是平平淡淡毫无感情的吗？按豫东调来一遍！”

“要不等放学回来再练吧，我还没有吃饭呢，一会都快迟到了。”我星星眼眨啊眨，望着他，其实我就是想偷个懒。

“不行！不能歇！迟到了我顶着！赶紧的，再来一遍！”叶圣文嚷嚷一声，把烟捡起来，去掉烟头，又续到红旗渠上，继续吸了起来。

当然练嗓是比较困难的，要学会咬字清楚，要学会真假嗓音切换，要学会换气偷气，要掌握很多的技巧，更要了解作品的背景，为此我失败了很多次，也与方便面和辣条失之交臂了很多次，眼睁睁的看着叶圣文在我面前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的吃着我的零食，我也很绝望。

随着年龄的增长，叶圣文积攒的独生子女费越来越多，我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学戏要从娃娃做起，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是戏曲演员的基本自我修养，腰腿功，毯子功，把子功，水袖功，翎子功等都是我日常的必修课。

只是我觉得水袖功是女人练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学它干嘛，结果惹得叶圣文吹胡子瞪眼：“大老爷们？你丫就是一小屁孩！你就知道豫剧六大名旦都是女人，那你知不知道人家京剧四大名旦都是男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只要你是那块料，不管你干生旦净丑哪一行，你都要记着，戏曲无国界，更无男女之分！”

男人练水袖功，同样也有很多种魅力，比如温州乱弹的瓯剧，风格文武并重，号称瓯剧王子的方汝将演绎的《白蛇传》里的许仙，更将台步功，水袖功展现的淋漓尽致，正应了梨园那句老话，一百个剧种就有一百个许仙。

……

夏季的一个晚上，叶圣文把电视机搬到门口，大院里的邻居都坐在原床和竹床上，一起来看还珠格格。

虽然当时彩电已经普及了，但在这个院子里，叶圣文还是第一个买到彩电的，至于其他的人，有的嫌贵，也有的认为黑白电视还能用上几年，只要用不坏，那就绝对不买新的。

正看到有趣的时候，突然断电了，一群人开始抱怨，这时隔壁的老王扯着嗓门喊道：“圣文啊，听说你唱戏不错，闲着没事，要不你给大家哼几句呗。”

“我要是唱戏不错，早就去剧团当专业演员了，再说我火候不到，上不了什么大台面。”起初叶圣文有点不情愿，可是老王这么一怂恿，大家都开始起哄了，执拗不过，叶圣文就只能站起来，走到了大家的面前，拱了拱手，“既然各位这么捧场，那就让之林来一段《玉簪记》里的《琴挑》，曲牌名【懒画眉】，让大家乐呵乐呵。”

大家顿时有点不乐意了：“什么嘛，我们是想让你唱的，之林才十岁，能唱出什么个味来。”

“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人教他的。”叶圣文把我给叫了上来，让我唱，我不敢，毕竟我这是第一次当着大家的面，心里有点膈应。

叶圣文看出了我有点害怕，就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之林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你要是唱好了，一会儿我就给你买一箱子方便面！”

“一箱子方便面？真的？”

想象到那种画面，我就忍不住流出了口口水，手里紧紧握着核桃雕花，一咬牙，一跺脚，拼了。

“月明云淡露华浓。欹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小生看此溶溶夜月。悄悄闲庭。背井离乡孤衾独枕。好生烦闷。只得在此闲玩片时。不免到白云楼下。散步一番。多少是好。闲步芳尘数落红。”

短短几十个字，唱了三分钟有余，听完后大家都拍手叫好，说我是当演员的料。

只有叶圣文阴沉着脸，将我拉进了屋内。

屋里乌漆墨黑，大眼瞪小眼，还有一根猩红的，格外刺眼的烟头在我眼前晃悠。

鼻子呛得难受，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

许久，偏僻的角落传来一阵颤抖的余音，绕到了我的心梁：“孩子，以后别唱戏了，好好上学吧。”

听到这句话，我脸上大写的黑人问号：“师父，难道我刚才唱的不好听吗？”

“不是不好听，只是你现在处于倒仓时期，再唱会毁了你嗓子的。”叶圣文摇了摇头。

我一脸懵逼：“师父，啥是倒仓啊？”

“倒仓就是变声，青春期正值发育的时候，男孩的喉结会突出，声音也会变憨，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进行保养才能恢复，甚至时间能长。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没什么，但对于一个戏曲演员来说，你要是毁了嗓子，就等于毁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