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洙记得,乐萦纤刚刚进宫的时候,不过是个十七岁小姑娘,即便是现在,也只不过刚刚才过了二十岁。他根本想不到,这样年纪轻轻而且长得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竟会是他一直在找寻的那种不堪的细作……
那种原本发自内心的宠溺在澜沧洙的微微痛苦中荡然无存。
他手中的那条粉色的纱巾颤颤悠悠的被举起,移到了乐萦纤的胸前。随后,她便看到乐萦纤那佯装出来的喜出望外的样子,澜沧洙顿时心生厌恶。
“陛下,这是给我的吗?还漂亮的纱巾!”那如花一样的女子,看着澜沧洙手里的纱巾激动的大喊大叫,一如她刚刚进宫的时候,澜沧洙送给她那些锦缎和珠宝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现在的乐萦纤再去看那些珠宝已经没有什么可激动的了!
澜沧洙摆出他平常的欢喜状,低着头,宠溺的看着怀里的人。
“漂亮吧,这是朕特意给你带来的……”
语意中带着些许的苍凉,澜沧洙低着头朝着乐萦纤笑着。只不过他眼神里隐藏着的东西,在这个聪明的女子的心里早就已经明白,澜沧洙今天之所以突然来到月仙居,是有着特殊的目的的。
然而那目的究竟是什么,乐萦纤还在猜测中,只是她露出往常一样的任性,不露痕迹,一遍从他那里看得出点什么动静。可是乐萦纤却不知道,澜沧洙根本就没有给她什么机会。
那望着她的一双眼,仿佛是柔软的剑刃,在空气中闪烁着寒光。望着那双眼,乐萦纤曾经向澜沧洙献上她此生能够付出的所有的笑,毫无保留的。因为她必须这样做,不管是因为她爱这个男子,还是因为自己本身是使命。
当那双眼中的温火渐渐熄灭下去,慢慢的只留下揣测和悲哀的时候,乐萦纤的心里面似乎忽然之间明白了些什么。
那美丽的脸蛋上平生第一次有笑容凝结在上面,正如此刻月仙居的院子里面,那些残花上面凝结着的露珠一般,那些露珠标志着黄昏早已经来临,太阳也应该彻底的沉到地下去了。
她用那张僵硬的脸,无声的看着澜沧洙的手颤抖着向她伸过去,他的手里,握着那一条粉色的纱巾,她本以为是他要送给她的,可是现在,乐萦纤终于明白这条纱巾真正的用处了。
澜沧洙的手臂问头的绕过乐萦纤的脖子,那纱巾仿佛是一条蜿蜒的藤蔓,轻轻的爬上了乐萦纤的脖子,然后,在澜沧洙的胳膊用力的一刹那,无情的被勒紧。
乐萦纤的脸因为惊恐和痛苦变得通红。
“为什么你要骗朕,朕一直以来都是这般疼你,可是你,却瞒着朕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情,你要朕如何能够原谅你……”
澜沧洙的语气比秋日里的空气还要冰冷许多。他低头望着怀里的乐萦纤,眼里有些温热的东西在打转,他有些不敢相信,在他亲手把纱巾绕在乐萦纤脖子上的时候,他的心也会不自觉的疼痛一下。
乐萦纤痛苦的挣扎着,她的双手攀上澜沧洙的手臂,纤细嫩白的手如两条弱小的枝干在澜沧洙那粗壮的手臂上面挣扎着,可是那些都是毫无用处的,澜沧洙的手臂丝毫没有要放松的意思,反而越收越紧。
他并没有低下头去再看一眼乐萦纤,因为他怕自己要是多看上一眼,会狠不下心来。
“我身不由己,要是我不这么做,我早就死在来大澜的路上了,我的父亲,我的家族,都会随着我一起埋在戈壁里……咳咳,陛下……”
这恐怕是人间最苦涩的情境之一了。
乐萦纤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仿佛能够将她的所作所为的理由解释的清清楚楚。
家族,自己的命,没有什么比这些更有说服力去让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背负起那么黑暗的一面。澜沧洙仿佛能够想象得到,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在她的身前身后都有无数的刀剑指着她的时候,她毅然决然的选择向前走,这是一种怎样痛苦的抉择,若不往前走,在她身后所有与她有关的人,都会死在刀剑之下。
那么她何不选择一个人去迎战?
手臂上的力量又加重了许多,澜沧洙看见乐萦纤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在他怀里挣扎的越发痛苦,那脸上纠结在一起的五官足以能够表现出此时的乐萦纤无非是命悬一线,等待着最后一口气息的断裂。
“朕真的不想让你死,朕甚至还想继续把你留在身边,几遍你再怎么蛮横,再怎么在后宫兴风作lang,朕都不会怪你,即便朕的金元宝也已经来到了朕的身边,可是没人能够取代你在朕心中的位置,这一点,你心里可明白?”
那双攥着纱巾的手臂如坏死了一样僵硬着,再没有继续用用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在乐萦纤的身上,那痛苦犹如与生俱来一般,让她从澜沧洙把纱巾绕到她脖子上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她仍然努力的抬起头,想去多看澜沧洙一眼,哪怕是一眼,也想在自己意识渐渐逝去的时候多记得一些。
“陛下……”乐萦纤口中已经发不出声音,可还是呼出了本来可以再维系她生命一刹那的一口气。
“可是真不能留你,因为你让朕伤透了心,让朕差点失去一个国家,差点让所有的老百姓都给朕陪葬,所以你不许消失,从此永远消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也不会被人送回你的家里……”
两滴泪从澜沧洙的眼角滑落,滴在乐萦纤的面颊上。澜沧洙的手臂忽然间用尽了力气,将那条纱巾勒紧。攀在他手臂上的纤纤玉手最后也终于无力的松开来,然后无声的垂落了下去,耷拉在半空中,如断了线。
乐萦纤的双目缓缓的闭上,睫毛耷拉在眼睑上,仿佛从此便要沉睡过去。她的脸颊不再红润,也不再会像从前那样抬起头来像这个君王索取那千金难买的一笑。她像是一朵在秋日的某个夜里最后凋谢了的奇花,最后被寒风吹散在空气里。
手中的纱巾被松开,怀中的人重重的滑落,跌在了澜沧洙的怀里,柔软而轻盈。澜沧洙将乐萦纤抱在怀里,那双原本不想看她的眼睛,不经意的地吹下去,忍不住去看一眼怀里的人最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