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起来让人很没面子的决定其实大部分都是正确的。

……

两队分差只剩1分，聚友请求暂停。

冯筝并没有听到解说吕智对自己品头论足、大放厥词，但他明白自己强行上场已经给球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洛秋夜气呼呼的喝下半瓶水，冯筝连续两次错误令他非常不满，不过因为他还算对冯筝持有几分敬意，所以强忍着臭脾气一言不发。

邹孝莘眉头紧锁，冯筝是他在球队最依仗的人，省级联赛首秀表现的如此糟糕让人始料未及，有心劝冯筝坐板凳，又担心会让他下不来台，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队员们全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反而像比分已经落后了一样。

就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下，忽然鲍倚醉跳出来说道：

“风筝，你要是因为受伤影响状态，还不如干脆下场继续休息吧。”

众人俱都松了口气，可算有人好意思跳出来说句公道话了，但谁也没猜到针对冯筝的人居然会是他最要好的密友鲍倚醉。

这支篮球队虽然仅仅才十个人，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关系，关系太好或者关系不好都可能形成派系，聚友也不能免俗。邹孝莘、曹飞、朱葛亮代表老高三党，高大上、凌凡是高二系，洛秋夜自成高一派，冯筝、郭无忧、向天闯和鲍倚醉这四个是高三死党团。

过去洛秋夜在队中不受待见，其他三家其实算合作联手打压了他许久，直到洛秋夜服软。而冯筝凭借出众的球技和良好的人缘混的风生水起，跟其他派系关系都处的不错，甚至让老队长邹孝莘心甘情愿分权给他，荣升副队长，高三另外三人地位也跟着逐渐攀升，日益愈显重要，其中最挺冯筝的就属鲍倚醉，那真是言听计从，千随百顺，谁能猜到现在是他……

邹孝莘则暗暗在心中给鲍倚醉点了个赞，这孩子提议让冯筝下场并非出于私欲呀、diss呀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而是站在球队的利益上咱们有一说一，冯筝你是我哥们儿但你表现的不好，咱们把人情套路全部放到一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非常客观也非常坦诚。

“你看换我怎么样？”鲍倚醉又补充说道。

额……邹孝莘气的鼻子差点歪了，原来这小子就为了让自己上场呀，连最好的朋友都惦记。

“你上？”向天闯眯着眼细声细气的吐槽，“小郭扶我起来，与其让海浪上还不如让我试试。”

“闯儿，身体重要，你还是好好休息吧。”郭无忧语气里尽是关心，让旁人听的莫名感动，哪知他接下来的话却是，“最近我运球技术进步比较快，足以胜任组织后卫的角色，队长、副队长，考虑考虑我吧。”

鲍倚醉怒道：“你说的话太不专业了，到了咱们这么高的水平，谁都明白运球技术才不是衡量组织后卫能力的决定性因素。”

“谁跟你咱们？你才打了不到一年球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水平高？”向天闯和郭无忧齐齐对鲍倚醉开炮，无情吐槽。

这时冯筝终于说话，他先摆了摆手示意三人收声，那三位马上乖乖闭嘴，哪里有丝毫不和谐内讧的感觉？

“我刚才打的非常不好，理应被换下。现在上半场马上就要结束，我建议让高大上换我。”冯筝说。

他话一说完，高大上差点没感动哭了。人都有私欲，大伙天天苦练不就为了能到省级赛的时候人前露露脸么？所以冯筝和向天闯相继意外受伤后，高大上深感自己的机会来了，没想到刚上场就被唐笑不停针对，连连吃亏，还有一次被直接晃倒在地。然后他就被冯筝替换下场，不成想实力超群的冯筝竟意外发挥失常，他顿感机会又来了。可暂停后高三另外几位都表露出想上场的意思，彼此争的不可开交，高大上觉得关系有远近，人家哥几儿个明显是把上场机会先给占了，自己的机会肯定是没了，结果冯筝却偏偏点名让自己上场，人生起起浮浮，这像山车般的思想过程简直太刺激了。

实际上冯筝有他自己的想法。

首先，冯筝本人是绝对应该被换下的。起初小栾评价罗茫的努力刺激到了他，他以为自己也能战胜困境打出好的表现，但事实证明冯筝连简单的跑动都觉得晕，那实时探知功能的bug不修复看来自己是绝对没法正常发挥了。继续留在场上还是下场休息？这对于其他人来讲绝对是个大问题，因为刚上场就被换下是件极没面子的事，不过冯筝觉得跟球队利益相比，其他都是小事，包括面子，所以他一点都不怪鲍倚醉，反而认为这个时候无论作为队友还是朋友，鲍倚醉的做法恰恰非常值得肯定。

其二，冯筝还真考虑过让郭无忧上场。现在聚友全队的进攻都是围绕洛秋夜展开的，一切的目的都是为洛秋夜拉开空间，制造他单打的机会，所以不是特别需要一名全职的组织后卫在场。如果换郭无忧，他可以跟邹孝莘甚至洛秋夜协同合作解决运球至前场的问题，甚至还能把球队的防守质量提高一个档次。

可冯筝毕竟想的比较远。谁知道系统bug什么时候才能被修复？他担心的是下半场自己如果仍然无法比赛，甚至做最坏的打算，接下来两场小组赛自己和向天闯都不能打怎么办？洛秋夜单挑虽然强，也不可能全部时间都留在场上，一旦他下场休息或者遇到犯规过多等麻烦，球队还是需要一名真正的组织后卫串联梳理进攻，因此权衡再三，冯筝还是认为换高大上最为合适。

比赛重新开始，吕智马上发现冯筝又被换下，忍不住出言讥讽：“果然聚友也明白冯筝不堪重用了吧？我还是那个观点，作为爆发型得分手都可能在某一场比赛打出非常亮眼的表现，比如聚友淘汰盛楠那场冯筝打的就不错，但如果他有状态起伏不定的毛病，就不该占据大量的出场时间，因为冯筝这个人呐就是把双刃剑，发挥好了球队收益，要是发挥不好呢？聚友那么大的领先一下就被他自己给败掉了。省级联赛不比市级资格赛，每支队伍几斤几两彼此心知肚明，不怕洛秋夜这类常规武器，怕就怕谁犯错，尤其是连续犯错，这冯筝真是有够败家的。”

短短几句话，吕智就给冯筝贴上了“爆发型得分手”、“状态起伏不定”、甚至是“败家子”的标签，毕竟过去结下的梁子欠下的仇，如今一股脑喷回去简直不要太爽。然后他还慨叹道：“可惜庄文筝比这个冯筝优秀一百倍，就因为错生在一支强队无法获得稳定的上场机会，随便换支队庄文筝都是年度最佳新人的有力竞争者啊，绝对不比聚友那个洛秋夜差的，造化弄人呐，唉……”

且不管小心眼的吕智滔滔不绝个没完没了，场上聚友发起进攻。

连续被罗茫防住后，洛秋夜没有沉沦，反而在防守端提升了自己的比赛境界，暂停后球队没有冯筝扯后腿（写到这里作者心疼自己的主角三秒钟），球队战术运转流畅起来，洛秋夜成功在低位得球，利用拿手的后转身跳投终于在跟罗茫对位的情况下斩获两分。

双方交换球权，唐笑运球过半场，高大上态度积极对他采用全场领防。

“又全场领防，聚友这些后卫真是没记性啊。”石心野暗想，这位坐拥“立交桥式屏障”特技的主儿向来心狠手辣，连续弄伤冯筝和向天闯并没让他感到丝毫愧疚，反而变本加厉又盯上了聚友第三个控卫，高大上。

球星模仿技，立交桥式屏障，模仿球星里克马洪，如果没有注意到他的挡人，将有极大可能与其发生剧烈碰撞，被撞者受伤几率增加10%，被撞后斗志值-20。

心狠的不只他自己，爱笑的唐笑一点不比他差，从后场就看到石心野慢悠悠往前溜达，余光还不住朝后扫，唐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还挺积极，”唐笑居然一边运球一边跟高大上聊起天来，“你说你个子那么矮何苦打篮球，去电影基地竞聘特种演员多好，要是你cosplay提利昂兰尼斯特，谁能竞争过你呀？”（注：提利昂兰尼斯特是奇幻小说《冰与火之歌》中的主要人物，是位侏儒。）

俗话说矬人面前别说短话，唐笑够损的，高大上最忌讳别人拿他身高开涮，顿时火往上撞。

突然场上场下惊呼声一片，队友们惊慌的提示音纷纷响起，高大上却完完全全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石心野突然在高大上身后站住，挺胸抬头，两脚自然开立，稳如泰山，目露凶光。

要说唐笑简直是坏到家了，他利用垃圾话吸引高大上的注意力，然后瞄着石心野就加速冲了过去，两人这个套路配合的熟练无比，废掉的后卫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眼见新的倒霉蛋即将诞生，如果全场身体最瘦弱的人撞在最强壮的人身上，结果可想而知。

向天闯在场下看的真切，刚才被对方搞的生不如死那幕恍若重现，吓得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听到郭无忧的声音：

“老高老高小心小心压！……哎呀妈呀，咦？”

怎么会是“咦”？难道不是高大上三轮车怼城墙，粉身碎骨稀巴烂么？

向天闯睁开一只眼瞄去，“咦？”他也愣住了，原来场上根本没人摔倒，高大上此时的位置……居然是在石心野的身后！两人呈背靠背的体位伫立，彼此目瞪口呆，宛如两只木鸡。

“哎呀~”石心野突然大叫一声翻身跌倒，捂着脑袋做痛不欲生状。

高大上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张大嘴看了石心野十秒钟，这才试探着问：“你、你不会是假摔呢吧？”

唐笑则义愤填膺的对裁判投诉：“这是很明显的进攻犯规呀，你怎么不吹哨？”

裁判鼻子都气歪了，强忍着吐槽之心对石心野说：“你别过份啊，刚才我就在旁边，人家根本就没碰着你。”

石心野腾地坐起身来质问道：“谁说没碰着？没碰着我咋倒了呢？”说完躺地下继续翻滚，耍上无赖了。

全场观众却已经快要笑疯了，冲着石心野各种起哄各种嘘。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原来当发现石心野存心搞自己的时候，高大上的心思都在跟唐笑斗气上呢，完全没反应过来，可是跟此前着道的冯筝和向天闯比起来，他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矮。

电光火石之间，在马上要撞到石心野岩石般结实的身体时，高大上忽然下意识的蹲了下去，使出了一个跟京剧里的丑角“矮脚虎”王英、武大郎一般的“走矮子”动作，上半身保持笔挺，两条腿蓦地蹲下且继续行走，就这么从石心野的两条腿之间用蹲姿走着穿了过去。

特技立交桥式屏障宣告失败，石心野差点没被对手这个动作给搞疯了，以至于反射弧长了点，假摔也来的晚了点。

而裁判看的准了点，石心野也觉得自己演的差了点，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撒气泼来。

唐笑还继续在那儿边跟裁判争辩：“刚才那种情况，石心野站着没有动，他的身体就是一个圆柱体没错吧？对方球员作为一个人类，从圆柱体中央穿了过去，这难道不算侵犯圆柱体么？侵犯圆柱体不算犯规？”

裁判点图：“石心野刚才的动作确实构成了圆柱体。”

唐笑：“对吧？”

裁判白了他一眼又说道：“但是在篮球规则里，如果没有发生身体接触，就不算侵犯圆柱体也不构成犯规。要按着你那么论，这球场上一共十个圆柱体呢，是个圆柱体我就得响哨呗？”

唐笑急得直跺脚：“但是碰着了呀，碰着肯定是犯规呀。”

裁判不理他，转而问高大上：“刚才你碰到他了么？”

高大上正色回答：“绝对没碰着，我可以发誓，连根毛没碰着。”

石心野一骨碌爬了起来威胁道：“小子你是不是皮子紧欠松呀？你一个大活人，就算个子挫了点，钻裤裆还能啥都没碰到？不怕老天爷一个雷咔嚓劈了你？”

高大上面色毫无变化，抬手理了理头发反唇相讥：“你怪谁呀？要说你爹妈把你生的块头不小，为啥偏偏比例失调呢？”

石心野完全没听懂：“说啥呢？啥意思？”

场下突然传来向天闯几乎笑抽了的声音：“我给你翻译翻译，人家的意思就是谁怪你长的那么小~！比例稍微正常点，估计躲都躲不开。”

于是现场几千人同时都把目光聚焦在石心野身体的某个点上，恶贯满盈的石心野突然莫名其妙感觉两腿一软，只想在地板上找个洞钻进去了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