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陈春桥掷下牌子,欢呼声响彻上空,人潮涌动,人人想挤上去看清楚一些。
侍卫们被挤得东倒西歪,几人结成小小的方阵,身不由已被人潮推得往前挤。
王一刀赤着上身,手持锋利的小刀,来到喜宁面前。行刑时一共八把刀,什么部位用哪把刀是有讲究的,他下第一刀,喜宁的惨呼声被百姓们的欢呼淹没,现场跟过节似的。
离得远,看不大清,又挤得很,宋诚道:“不如回去。”
朱祁镇也被挤得难受,见宋诚要回去,自然答应,由几个侍卫奋力在前头开路,出了一身汗,总算挤出人群,两人都长出一口气。
上了马车,听着刑场方向传来阵阵欢呼声,宋诚摇了摇头,道:“真疯狂。”
刚才有种快被挤扁了的感觉,出了人群,呼吸顺畅,感觉舒服很多,朱祁镇微笑道:“人是有点多。”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宋诚提起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热茶,放一杯在朱祁镇面前,道:“皇上喝茶。”
马车经过改装,车中增加了小几,小几上用磁铁把铁做的茶壶茶杯固定住。宋诚画了图纸,请了匠人,准备制造舒适的马车,不过暂时没有找到橡胶,轮胎怎么避震还是问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没办法,他实在受不了这个时代的马车,天天骑马看着威风,实则大腿内侧常被磨破,然后结成硬硬的茧。还是现代好啊,出门有汽车,远行有飞机,哪像现在,只能靠两条腿或是四条腿。
西宁侯府的茶当然不能跟贡茶比,朱祁镇喝了一口,往椅背上一靠,道:“现在去哪里?”
难得出来一趟,先不回宫了。
宋诚道:“臣想买几十亩良田,找几个老农,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提高水稻的产量,府中管事相中了几处地方,臣还没有时间去看,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
让百姓吃饱饭是第一等要事,要让百姓吃饱饭,必须提高粮食产量,这个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到,乃是万世之功。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不是种田的季节,可也得提前做好准备不是。
朱祁镇意外:“卿想提高粮食产量?”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跑去种田,不是本末倒置吗?
宋诚笑道:“只是试种几十亩良田,就当试验田了,若能提高产量,岂非于百姓有利?若不能提高产量,也没什么。而且这事没有二十年之功,怕是难有效果。二十年后,臣告老还乡当一个老农,岂不正好?”
你才十六岁,既没娶妻,也没生子,就想告老还乡?再说,你家就在京城,能回哪里?朱祁镇想了想,道:“卿若手头短了,朕赏赐卿些儿便是。”
没钱说一声,我有的,你只管拿去。
“谢皇上。”他这么说,宋诚倒不好再说要种田的话了,马车缓缓走在路上,前面是三岔路口,车夫请示要怎么走。
宋诚请示:“皇上去臣府上坐坐?”
“也好。”朱祁镇欣然同意:“就去卿府吧。”
马车从侧门进去,在府前的滴水檐下停了,宋诚和朱祁镇下车,也没惊动宋杰吕氏,直接去了宋诚的院子。
宋诚是长房长孙,自小被宋瑛捧在手心长大,要不然也不会成为京城小霸王。他的院子风景优美自不必说。坦白说,宋诚第一次到这里,也吃了一惊,这座院子比现代的别墅漂亮多了。
宋诚尤其喜欢这里的西厢房,一整排的窗户,一眼望去是高大的乔木,现在叶子快掉光了,有一种萧杀之气,可也十分壮观、大气。
两人在这里坐下,宋诚一指外面的乔木,道:“臣想布置一下,冬天在这里围炉喝酒赏雪,夏天在这里闲坐聊天。”
说到底,他是喜欢上这些有几十年树龄的乔木了。
朱祁镇微微一笑,道:“这主意不错,卿要赏雪,不妨跟朕说一声,朕也来凑凑热闹。”
“皇上日理万机,切切不可耽于玩乐。”宋诚正色道:“偶尔为之则可,若时常如此,臣可成馋臣了。”
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十分相得。
以前朱祁镇长于深宫,算是不通世务,政务又大多由王振处理,很多忠直之臣心灰意冷,现在才开始真正接触政务。这些天,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批阅奏折,也就今天偷闲片刻。
“卿上次说,要组建新军,可有眉目?南京勤王之师已在城外驻扎,可要去挑选?”朱祁镇喝着茶,想起宋诚说要组建新军,可一直没有后续,于是顺便问一下。
宋诚道:“勤王之师大多是老兵油子。臣想全部新募,从哪方面募起,还没有想好。”
言外之意,不想要从这些奉召到京的军队中挑选,老兵的思维习惯已经形成,不好管教,倒不如新军,像一张白纸,怎么训练都成。
君臣谈谈说说,眼看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要关闭,朱祁镇才上车出府,好在西宁侯府距皇宫不远,半个时辰足够了。
宋诚送到府门口,朱祁镇在车里掀开车窗帘,道:“回去吧。”
西宁侯府有一片空地,原先是要扩建花园,因为宋瑛陨落于阳和,朱祁镇亲征土木堡又大败,人人想南迁,宋杰自然没有心情再扩建,这一耽下,也就没有再动,现在宋诚在这里搭了棚子,雇几个工匠,在制造马车呢。
送走朱祁镇,宋诚直接来这里,工匠们见他过来,点头算招呼,继续忙自己的。因为宋诚说了,把车子造出来,除了工钱,每人重赏一百两。什么比银子更重要?在银子面前,宋诚也只能靠边站了。
“大人,你看看这皮料子成不成?”有工匠拿一块鞘制好的皮子给宋诚看。
宋诚正看呢,苏沐语找来了,道:“你不是说帮我拜入太医门下吗?这都多少天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要是太医不肯,我回怀来啦。”
伤兵营的伤兵都好得差不多了,她快没事干了,不回去,难道留在这里过年?何况她想念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