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泉江心里难受,十分难受,表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不是他逞强,是理智告诉他,要镇定,要把那些零散的记忆全部串起来,给杨大年他们提供有用的线索和他所知道的,有关韩保信和张小雅的情况,不能对立,不能有抵触情绪,梁泉江不断地告诫自己。
接下来的谈话,速度放慢了很多,线索却越来越清晰。
启明星出来了,天快亮了,杨大年起来拉开了窗帘,屋子外面清新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杨大年站在窗户前面,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是他第一次不抽烟,他身边的那三个干事也都站起来,开始伸懒腰,有的还打起了哈欠,唯独梁泉江依然和白天一样。杨大年看到精神依然旺盛的梁泉江心里多少有些奇怪,但是,他却没有吱声,多年的政治保卫工作让他养成了外表粗狂,内心却高度缜密的一种性格
杨大年很善于思考问题,勤于观察事物,时刻告诫自己一定不要被事务的表面现象所迷惑,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发现梁泉江的破绽和漏洞,在内心里他认为这个人应该是个诚实的知识分子,虽然有些高傲,但是,却在尽量压制自己内心的高傲,他觉得对面的人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难得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提醒自己,不能让他的表面现象所迷惑,为了追求审问的最佳效果,杨大年决定停止审问,等到自己养足精神后再接着审问,于是,杨大年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第一次流露出了想要征求梁泉江意见的口气,就听他慢声细语地对梁泉江说道;“梁教授,我想你该休息了。”
听了杨大年的话,梁泉江面无表情,表现出我无所谓的样子,杨大年见梁泉江没有表态,还是对身边的那三个人说;“给梁教授找房间休息。”
那三个人把梁泉江带出了这间屋子,去了对面的房间,对面的房间里摆放着三张床和一个床头柜,不过床头柜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进到屋子里以后,小谢指着里面的床铺对梁泉江说;“请梁教授在这张床上休息。”
梁泉江什么也没说,就坐到了小谢给他指定的那张床上,这时候小谢坐到了和他对面的那张床上,小陆坐到了靠门口的那张床上,梁泉江这时候开口说话了;“请问,水房在那里,我要去洗漱。”
听了梁泉江的话,小谢和小陆互相看看,小谢说;“洗漱后就该精神了,还能睡着了吗!”
梁泉江说;“这是我的习惯,临睡前不洗漱反而倒睡不着。”
小谢和小陆立刻站了起来,一前一后把梁泉江夹在中间,拿着洗漱用具去了水房,到了水房里面他们二人只是洗了洗脸,而梁泉江不但洗脸、刷牙,还很认真的洗了脚,然后才回到房间,到了床上,梁泉江立刻闭目睡觉。
就这样在公安局招待所里,梁泉江被接连审讯了一个星期,这期间赵桂珍和韩保佳每天雷打不动地往公安局招待所里打电话,每次打电话就一个要求,想和他男人梁泉江通话,第三天的时候,可能是杨大年请示了上级领导,就在赵桂珍的电话刚刚打进来,杨大年就对梁泉江说;“你家里来电话了,你可以去接。”
说完话,他领着梁泉江就去了隔壁有电话的房间,其实,赵桂珍和韩保佳每次来电话找他,他都能知道,有的是因为杨大年去接电话,审问暂时停止了,他可以凝神去听,有的时候是他用心感应到的,这次,杨大年终于让他接电话了,他就清楚了,这次审问可能要告一段落了。
梁泉江跟着杨大年来到了隔壁房间,梁泉江拿起电话,刚刚喂了一声,就听赵桂珍在电话里大声说;“你是孩子他爹吗,你是我们当家的吗?”
梁泉江只好说;“是,是,我是梁泉江,你们不要急,有什么事情要慢慢说。”
赵桂珍那边早就听出来是梁泉江的声音了,她拿着电话略带哭腔地说道;“你开的是什么会呀,咋还不让你接电话呢,我跟你说,今天再不让你接电话,我们就去招待所找你。”
赵桂珍刚说到这里,梁泉江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了急切地抢电话的声音,接着就听韩保佳大声嚷嚷道;“我说他爹呀,到底是咋回事,要不的话,我写封信问问韩保江,做人还讲不讲良心了。”
梁泉江见韩保佳火气十足,立刻劝慰道;“你别乱来,更不准写信,他在朝鲜前线,你不能让他分心,记住我的话了吗。”
电话里突然没有声音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赵桂珍说;“晌午时候,我们两过去,给你送小米粥去,省得你上火。”
梁泉江立刻说道;“我住在招待所里,什么也不缺,你们千万不要过来送东西,另外,你们也不要天天打电话,我这边忙完了就回家,你们不用惦记。”
说完话,梁泉江立刻放下了电话,杨大年看看梁泉江,然后跟在梁泉江身后又回到了那个房间,接下来的问话大多数都是重复的问题,甚至于是重复的提问,让梁泉江感觉很无奈,大约在第十天的上午,杨大年突然对梁泉江说;“走,我领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也许能想起点什么来。”
接着他就命令小康;“去后院发动车。”
小康立刻跑着出了房间,小谢走在前面,梁泉江跟在小谢身后,杨大年紧跟在梁泉江身后,小陆没在,梁泉江心里想也许他去打前站去了,他们三个人在小谢的带领下,没有走招待所的大门,而是从后门来到了后院,到了后院,小谢领着他们三个人上了一辆赞新的美式越野吉普车,上车后,杨大年坐在前面,梁泉江和小谢坐在后排座位上,小康很快就把车从院子里开了出去,等到出了市区的主要街道,梁泉江发现吉普车行驶的方向好像是要去新立屯,心里就想,去那边干什么,他们究竟让自己看什么?
几十分钟过去了,吉普车依然前行,车窗没有挡窗帘,梁泉江可以经常用眼睛注视着车外,吉普车终于来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屯子前,等到吉普车停稳当以后,小谢先下了车,这时候小陆从屯子里跑了出来,对杨大年说;“处长,那处房子已经让原来的东家给扒了。”
杨大年问小陆;“现场还能找到吗?”
小陆回答说;“能,就在那片苞米地边上。”
小陆边说话边用手指着前面那块苞米地,梁泉江这时候不由自主地顺着小陆的手朝前面看去,就见小陆手指的方向是一大片已经长出一尺来高的苞米苗,微风轻轻吹过,大地上就像泛起了一层绿色的波浪,田野里没有种庄稼的地方,盛开着一簇簇鲜花,有黄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不远的地方长着一排高大的白杨,墨绿色的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梁泉江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闻到田野里散发着的这种略带芬芳的新鲜空气的味道了,他正站在庄稼地边上呼吸着沁人心肺的甜丝丝的清新空气,却听杨大年对他说;“走,梁教授,我们到事发现场去看看。”
杨大年说完话,小陆就领着梁泉江他们三个人沿着苞米地边上的一条小茅道朝苞米地深处走去,走了能有几分钟的光景,小路停在一处壕沟前说道;“那处房子被姓陈的扒了以后,重新种上了大苞米,这处壕沟的边上,当时就是张小雅秘密联络站的后墙,据那个姓陈的说,他们被包围后,一个年轻人就守在壕沟里,奥,对了。”
小陆说到这里,急忙又倒叙起来;“因为当时是寒冬腊月,壕沟里没有水,壕沟的里外都长着柳条和榆树条还有野蒿子,所以,很便于藏人,据我分析韩保信同志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隐藏在壕沟里阻击敌人的那个年轻同志,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壕沟里牺牲了我们的一个同志,屋子里我们的一个女同志引爆了*,连电台一起炸毁了,屋子前面牺牲了我们的一个同志,还有那个老权头和他的大花狗。”
听了小陆的简单介绍,杨大年突然问梁泉江;“你到过这里吗?”
梁泉江说;“没有。”
杨大年又问;“你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梁泉江回答;“没有,从来没人和我提起过这个地方。”
紧接着梁泉江又问杨大年;“你们能确认牺牲在壕沟里的年轻人是韩保信,为什么找不到出卖他们的凶手呢?”
杨大年说;“这是我们的分析。”
梁泉江立刻接过来说;“分析有时候会冤枉好人的,你说对吗,杨处长。”
这后半句话梁泉江是一字一字说出来的,不过,杨大年好像没有听到,而是转过身去问小陆;“这片地,还有原来的房子,到底是谁的,是死了的老权头的还是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