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垫良久,面对李天佑的问题,宁千寻依然没有直接回答。
“杨登渠在入狱之前就知道李艳阳是幕后推手,所以他准备了报复的手段”
“我问李艳阳怎么样了!”李天佑第一次表现出不耐烦,因为他有一个很不详的预感,虽然并不口渴,但还是第一次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是好茶,带着一缕茶香,但老天爷却无暇品味,心中忐忑不安,张虎同样如此。
再次听到李天佑的问题,宁千寻无奈开口:“李艳阳去世了”
艰难的说出一句话,本就疲惫不堪的宁千寻几乎耗尽了浑身力气,只见李天佑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然后直直的盯着自己。
那是一个令人畏惧的目光,宁千寻感觉那双眼睛里拥有可以匹敌大兴安岭深冬里的寒冷。
“你他妈说什么?!!!”张虎突然激动大吼,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那副姿态仿佛要把宁千寻吃掉一般。
不同的反应,不同的态度,同样的令人生畏,总是宁千寻身居要位见多识广,但终究阅历有限,她见过权势通天的人,她见过富贵逼人的人,她可以和他们谈笑风生镇定自若,但面对如此草莽的气息,终究还是生出一丝畏惧。
因为她知道,这种人不讲斯文,不谈道理,只比拳头,她甚至怀疑这个张虎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把自己撕了,以至于没有回答的勇气,连看都不敢,只能低头不语。
“虎哥!”
令宁千寻诧异的是李天佑竟然没有跟着暴躁,而是拉住了张虎。
“你你说啥?你再说一遍!”张虎没有再喷脏字,但语气依然难以控制。
“杨登渠设了个阴阳穴的局,李艳阳为了治理阴阳穴,保住普通百姓的安全,避免苏杭因此沦为人间地狱,以身犯险,最后不幸去世了”宁千寻一口气把话说完,她实在不想再说下去,这一刻她想逃离,不是怕张虎失去理智,实在是告诉李艳阳亲人这个痛苦的事实令她无所适从,那一刻她和肃宁一样,只觉自己好像就是罪人。
“我没听明白。”
宁千寻闻言抬头,在李天佑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神情,仿佛没有情绪波动,好像这句话出自一个机器,只是执行一个程序。
宁千寻再一次充当了阴阳穴知识的普及员,将阴阳穴的始末讲解一番。
“荒唐!”
宁千寻讲述完毕就看向李天佑,期望他能够接受现实,但令她意外的是李天佑既没暴躁,也没沉默,而是说了一声荒唐。
宁千寻微微错愕,然后有气无力道:“我知道您有点接受不了,我们也接受不了,但这就是事实”
“这不是事实!”李天佑出口反驳,他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当年没有保护好刘大美就让他终生悔恨,现在连她儿子都没保护好,正值青春年少,然后就突然死了,还死不见尸,他如何能够接受。
见到宁千寻的时候,听到她谈起首富杨登渠,李天佑就有这个预感,很强烈很不详的预感,他潜意识中有了最坏的准备,但他没法接受连李艳阳尸体都看不到的结果,不知为何,他反而因此生出一种偏执的信念,说是不敢面对现实也好,说是想逃避内心的自责也罢,反正没有尸体他就不承认这个说法。
和秦淼一样,不想承认,区别是李天佑也不敢承认,他以后如何面对那个墓碑,他以后还如何去探望刘大美?原来他可以很骄傲的说,你儿子很出色,你儿子考上了苏杭大学,你儿子人见人爱!但现在呢?他去说什么?他去说你儿子死了!我没保护好你儿子!他在苏杭的一切我一无所知!他做不到
甚至他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白洁,如何告诉梅兰竹菊这个事实。
所以,潜意识里,他拒绝这种说法,所以他反驳,这不是事实!
宁千寻道:“你不是玄学中人,你无法理解这个”
话音才到一半,李天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挥手,激动道:“是不是玄学中人我都无法理解!”
突然的厉喝让宁千寻吓了一跳,再次陷入沉默。
从知道李艳阳遇难的消息开始,宁千寻时而陷入沉默,然后不知所措,但无奈的是偏偏她要站出来主持大局,终于,随着李天佑的到来,她不必再去思考何去何从,也不必再硬着头皮去主导什么。
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打小离家闯荡的李天佑终究没有和宁千寻等人一样陷入悲痛无法自拔,这时候悲痛无济于事,必须坚强,因为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李艳阳住哪?”李天佑问道。
宁千寻闻言叫来肃宁,肃宁一番自我介绍,李天佑道:“带我去李艳阳的住处。”
肃宁闻言带头,叫来两辆车,拉着几人去了李艳阳的住处。
肃宁当先推开李艳阳家里的房门,李天佑微微皱眉,因为肃宁直接拉开了门,而没依靠钥匙。
进门之后,李天佑看着屋内一片狼藉顿时恼火,虽然东西都不在了,但屋里乱做一团,明显被人破坏过。
李天佑转头看向肃宁,肃宁对上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不禁一阵慌乱,解释道:“东西都被我运走了。”
李天佑问道:“运东西为什么要把这里弄成这样?”
肃宁见李天佑面色不善,看了眼宁千寻,然后道:“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这样了,应该是杨登渠的人来报复过。”
李天佑看看两人,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两人跟李艳阳关系不错,但他没法不愤怒,对两人更是没有一丝善意。
“这有枪孔!”
就在这时,走到窗子边的张虎突然开口。
三人闻言一惊,走过去,果然看到玻璃上有口子,墙壁上也留下了残痕。
“呵呵”
李天佑突然笑了,但依然是冰冷的笑意,豁然转身:“你们还要说李艳阳死不见尸么?”
李天佑愤怒了,他觉得这就是欺骗,李艳阳肯定不是死于什么扯淡的阴阳穴,而是被人谋杀了。
但很快,他发现宁千寻和肃宁都是微微惊讶,一时间再次陷入深思。
“李先生,我可以以我人格担保,李艳阳确实是死于阴阳穴。”宁千寻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但面对李天佑的质疑,她必须无比肯定,告诉他自己没有骗他。
“你的人格?值得相信么?”李天佑反问,他从来不信什么人格。
宁千寻第一次勇敢的对上李天佑的眼睛:“我凭京都宁家女儿的人格担保。”
李天佑看着宁千寻的样子一愣,他不知道什么京都宁家,但此刻闻言却知道京都宁家四个字,显然非比寻常。
李天佑恍然大悟:“你就是李艳阳说的那个大腿?”
宁千寻闻言顿了一下,然后明白了,原来李艳阳说过自己,还把自己比作大腿,可惜,她这条大腿没让李艳阳抱住,也没有给他应有的庇护。
原来李艳阳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可是自己呢?除了提醒他,就是置身事外,为了家族长辈最常念叨的明哲保身。
李艳阳的去世,宁千寻有遗憾,有惋惜,却没有多少自责,但这一刻,她突然悔恨不已,其实她是有机会保护李艳阳的,也是有机会帮助李艳阳的,但她几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观望,不支持,不反对,顺其自然。
她觉得他们是同事关系,只是相对不错的上下级,却从未想过李艳阳会把自己当成一个靠山,宁千寻知道,自己对不起李艳阳的信任。
“京都宁家是吧?”
宁千寻收回复杂的心绪,看向李天佑,点了点头。
“好!京都宁家,那我给你一天时间。”李天佑说。
“干嘛?”宁千寻下意识问道。
李天佑指了指窗户上的洞口,指了指地上杂乱翻到的桌椅,道:“一天时间,来过这里的人,向这里开过枪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李天佑的口气十分坚决,不容任何质疑,但肃宁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杨登渠的团伙现在都是过街老鼠,谁和他有联系都躲起来了,甚至可能都跑路了,怎么可能抓到。
看到宁千寻皱着眉头,肃宁站了出来,道:“这很困难,杨登渠入狱,所有人”
肃宁猛然顿住,因为李天佑伸出了一根食指:“就一天!”
说着李天佑看向宁千寻:“明天这个时候我看不到结果,那就不牢京都宁家的女儿麻烦了,我自己来。”
平淡的丢下一句话,李天佑没有再看两人一眼,转身就走,张虎也赶忙跟上,走到门口,李艳阳突然站住,转头看着两人:“把李艳阳的东西都送到我酒店,等会我会告诉你们地址。”
两人走了,留下肃宁和宁千寻面面相觑。
“他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这一天怎么能找到人啊!”肃宁说。
宁千寻看着门口两人消失的地方,喃喃道:“找不到也得找!”
肃宁道:“我知道得找,但是一天哪里找的到,都可能跑了!哪有那么简单,还他自己来,你让他自己来好了!”
宁千寻看向了肃宁,肃宁一阵不解,因为她的眼睛里很复杂,然后就听宁千寻道:“不要惹恼他!”
肃宁看到宁千寻紧张的模样微微不解,因为这句话说得很郑重,疑惑道:“为什么?”
宁千寻抬起脚步,向外走去,说道:“苏杭已经被李艳阳折腾乱了,经不起他折腾了”
肃宁怔住,心中震撼不已,他比李艳阳还能折腾?
宁千寻当然不是怕李天佑折腾,但真的折腾不起,她不能没保护好李艳阳,然后再让他干爹因为发泄导致授人以柄,因为李家现在就已经危机四伏了。
“送我去省公安厅。”上了车,宁千寻吩咐道。
来时两辆车,李天佑两人独自离开,于是肃宁就叫人送宁千寻离开,自己则返回家中,要把李艳阳剩下的东西交给李天佑。
一番折腾,此刻已经将近晚上八点,坐在车上的宁千寻打出一个电话,约见王振。
由于杨登渠的案子还没完全结束,王振刚好在厅里,便在办公室接见了宁千寻。
宁千寻也不啰嗦,拿出一个证件递给王振,道:“我叫宁千寻。”
王振接过东西打开一看,立刻敬礼。他对这东西不陌生,因为他看过李艳阳的,此刻见这个虽然大体相同,但还有细微差别,军警系统虽然不同,但毕竟都是华夏的部门,很多东西道理相同,所以他知道,这意味着这个女人比李艳阳的职位还要高。
“李艳阳你知道吧?”宁千寻先是询问了一声,见王振点了点头,继续道:“他家里被人砸抢过,屋子还受到枪袭,现场留下了很多子弹的痕迹。”
王振大吃一惊,李艳阳曾经受到了枪袭?他怎么没有报警?
宁千寻不知道他的疑惑,问道:“你们现在除了杨登渠的案子,有特殊大案么?三天以内必须侦破的那种。”
王振摇摇头,说没有。
“好!”宁千寻道:“那我命令你,从现在开始,调集全省所有可以动用的警力,对苏杭所有黑势力进行全面打击,务必抓到去过李艳阳家的人,尤其与杨登渠有关联的黑势力,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王振愣住了,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这是一个公职人员该说的话么?哪怕这里有一个前提,是黑势力,但饶是如此也太过无理,更何况还只是一天之内,这不是胡闹么?
“这”
宁千寻摆摆手:“没有这和那,记住,一天!我不求所有人都能落网,我也知道你们有难处,但必须见到效果,不要提条件,也不要说困难,在华夏,对于军人和警察来说,只有不作为,没有做不到。”
王振愣住了,宁千寻道:“我知道你是个出色的厅长。”
王振不解,然后就听宁千寻道:“明天这个时候,要么你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要么我就会给你送来一纸调令。”
王振懵了,他不知道宁千寻拥有什么样的身份,因为他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系统,但听到这句话,他生不出一点怀疑,他知道,那不是威胁,也不是无厘头的吓唬,她说到就能做到,她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离开这个厅级的位子。
每次面对这种特殊身份的人,王振都知道没什么好事,有了李艳阳的前车之鉴,他也有足够的心里准备,但是当听到宁千寻的要求,他发现李艳阳讲道理多了。
宁千寻走了,王振慌了,项玉田说的没错,李艳阳就是个灾星,他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活着是灾星,死了是丧门星,他都快被李艳阳折腾垮了。
但没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王厅长得为乌纱帽着想,尤其在有功无过的情况下,被人摘了乌纱帽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一道命令传出,全省各级公安系统电话会议。
这一天,整个省份的各级公安系统领导都被叫到单位开会,这是苏杭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电话会议,覆盖率百分之百。
会议很夸张,阵仗空前大,但命令只有一个。
“保持正常治安秩序以外,放下所有案子,二十四小时之内对全省黑恶势力进行暴雨式打击,尤其对可能持枪分子,务必全部抓捕归案,对于与杨登渠存在联系的黑恶势力,无论联系多少,无论多久之前有过合作,全部逮捕。重点调查拥有xxx型手枪的黑恶势力,一经发现,立即刑拘。”
会议只进行了十分钟,最后以一句二十四小时内全部警务人员出勤为结尾。
一时间,整个苏杭警务系统全部出动,正如宁千寻所说,对于华夏警务人员来说,只有不作为,没有做不到。
尤其这个案子更谈不上困难,都在一个城市,一个是猫,一个是老鼠,其实大家都是透明的,谁都知道谁在哪,只是只要不过分,大多相安无事。
但老鼠不知道,一向安静的老猫突然饿疯了一样,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全部出动,然后就都惨了,都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就直接被弄起来了。
当然,派出所再多也关不下满城的老鼠,他们只是挑相对较大的老鼠,有针对性的老鼠抓捕,比如像龙天泽这样,大家都知道和李艳阳有关,和杨登渠绝对尿不到一个湖里的人是不会抓的。
当然,这也是请示的结果,毕竟像龙天泽、图门、张九九这个位面的,没有一个确切的理由,抓起来会有麻烦的,这些老鼠都是大老鼠了,知道老猫也是有弱点的。
但总之,这一夜,在地毯式的搜索和暴雨式的洗礼下,一大堆老鼠遭了殃。
任务听起来很艰巨,但在铁的命令下,进展出奇顺利,警方雷霆出手,几乎上半夜就搞定了一切,至于这其中谁有枪,谁和杨登渠有联系,谁可能参与了对李艳阳家中的事情只能等待审讯结果,即便审讯不到,王振也有办法给出一个交代,反正都是老鼠,怕什么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