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无论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好听,所以井九没有理青鸟。
青鸟眼珠骨碌碌转动,又问道:“就算你把那个笨小孩赶出幻境,他还是可以告诉别的人,比如白真人。”
井九说道:“只要幻境里的这些问道者不知道我的想法就好。”
青鸟说道:“但我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们。”
井九说道:“你不会。”
青鸟有些沮丧,说道:“你为什么能猜到我的选择?”
井九说道:“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青鸟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那件事情我没办法帮你。”
在雪亭里下棋的时候,她曾经说过一句话她是青天鉴灵,但不是规则。
井九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我会自己来。”
青鸟说道:“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你显得如此有信心?”
井九说道:“可能是因为我这方面的经验比较多。”
青鸟说道:“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井九说道:“我说过,破晓天机的人会越来越多,你不妨去看看他们。”
……
……
雪宫,血水,死尸。
看着天空里的画面,回音谷外的修道者们一片哗然,然后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瑟瑟与那位水月庵少女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震惊,也没有说话。
童颜居然就这么死了!
青山宗的出手果然干净利落至极。
但人们有很多不解。
在他们看来,青山宗这次出手的时机与结果都非常不好。
童颜死了,秦国铁骑还在,靖王会叛,白千军的局面顿时大优。
青山宗这边,那名无恩门弟子死了,卓如岁断臂重伤,楚国必将受到极大影响,就此失去了与秦赵争霸的可能。
井九此举极其不智,他为何要这样做?
回音谷深处,天光从洞顶落下,照亮缓慢转动的青天鉴。
铜鉴上面的人偶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一般,上演一幕幕悲欢离合。
童颜坐在蒲团上,静静看着那处的人间,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名无恩门弟子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童颜望了过去。
二人对上眼神,再次分开。
就像水月庵少女对瑟瑟说过的那样,问道者不能把幻境里的恩怨情仇带回真实世界里。
至于他们心里会怎么想,没有人知道。
童颜已经猜到这名无恩门弟子的身份,惊讶之余更多的是警惕。
在剑狱里的柳十岁居然都被放了出来,很明显青山宗对这次问道大会准备的很充分,对长生仙志在必得。
想到那张令所有修道者痴醉的仙,还有井九的手段,童颜双眉深锁,却还是很淡,就像被风卷折的柳叶。
他双手落在身旁准备推着轮椅离开,触着地面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真实世界,这里不是沧州也不是楚国都城。
青天鉴边有好些位先醒来的问道者,看着这幕画面,不由露出笑容,心想原来中州童颜与自己这些人也差不多。
柳十岁这时候已经记起来了全部的事情。
他盯着童颜离开的背影,心想公子想隐瞒的必然是大事,自己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拖住此人?
童颜顺着通道回到小楼,出楼后没有去回音谷外,施展道法,踏空而起。
天地遁法神妙异常,只是数十息时间,他便已经破云入峰,来到云梦山极高的一座峰顶。
崖畔有道木栏。
白衣女子站在栏边。
她看着远方的雪山,把自己也站成了一座雪山。
童颜落到峰顶,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按道理来说,作为一名大乘期强者,不应该太过关心这场问道,但看起来,白真人竟是在这里看了二十余天。
“井九不好好当皇帝,是想做什么?”她问道。
童颜说道:“他不准备参与争霸天下,而是直接杀死所有的问道者。”
“就凭他一个人?”白真人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仿佛有层薄雾,看不清楚容颜,只隐约能看到极深的寒意。
童颜想了想,再次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说道:“是的。”
白真人说道:“卓如岁那样的刺客终究是死路一条,他如何能够不同?”
青天鉴幻境有境界上限,修行者只能做到初婴或者说游野初境,再强也不可能正面抗衡一国之力。
童颜沉默了会儿,说道:“他应该是准备突破上限。”
井九把他逐出幻境,便是不想让他把这个猜测告诉白千军与别的问道者。
如果让别的问道者知道井九的想法,觉得他的想法有可能,肯定会提前向楚国发起进攻,务求在他成功之前杀死他。
白真人说道:“这是哪里来的疯狂想法?”
童颜说道:“墨公曾经面对过一次破劫的机会,我想可能是这件事情触动了他。”
“在幻境里也要飞升?”
白真人脸上出现一抹嘲弄的笑容。
童颜明白师尊为何会对井九的想法如此不屑。
青天鉴是真正的天宝,更何况还有仙气镇压,问道者的神魂在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突破禁制。
像墨公这样的事情以往也曾经出现过,尽数被仙家意志抹杀,井九自然也只能有这种结局。
童颜没有再说什么。
井九的想法确实很荒唐。
就算其余的问道者知道他的想法,也不会相信。
问题在于,如果真的只是一个荒唐的想法,为何井九会做这么多事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把自己逐出幻境?
童颜想着这个问题,忽然觉得峰顶的风比往年更冷了些。
……
……
对生活在皇宫里的人们来说,冷宫自然是最寒冷的地方。井九不这么想,因为他没有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还是住在正殿里,一应规矩照旧,帐暖几亮,只是宫门被封,太监宫女不准和他说话。
某天夜晨,青鸟落在窗前,咕咕叫了两声。
井九结束冥想,睁开眼睛。
青鸟从榻上踱到他的身前,抬头看着他的脸说道:“你那份罪己诏写的真精彩,我都差点以为你是个白痴昏君。”
井九说道:“大学士的文字不错。”
青鸟这才知道居然连罪己诏也是代笔,展开右翅遮住头,无奈说道:“你还能更懒一些吗?”
井九嗯了一声。
青鸟觉得和他聊天真是世上最无趣的事情,强打精神说道:“你绝对想不到我在哪里看到的这份罪己诏。”
井九心想都城与各州郡的城墙上都应该有,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看到的?
青鸟说道:“是在赵国的皇宫里。”
井九说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青鸟说道:“我按你说的去各处看,没想到真的看到了一个人。”
井九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青鸟凝重说道:“赵皇好像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