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入体,青鬼面庞扭曲,伸手猛捶地面,长发胡乱飞扬,显然已是疼痛难忍。
苏青荷并未停手。他抽出身后锁链,借剑势猛然越过青鬼肩头,紧紧锁住他一边肩膀,又飞快转身绕过腰际。青鬼本想迈步进攻,但苏青荷扯动锁链,青鬼跨出去的一步还未落地,就失去平衡摔倒下来。
也就是缺乏实战经验的赵无安在未施全力的情况下才能和这大家伙战个平手,苏青荷自幼接受家族苦训,武功进展不算迅速,但技艺精湛。
而青鬼看着庞然大物,力大无穷的同时又灵活迅捷,实际打起来却幼稚得好似三岁孩童,进攻退守的举动都全无遮掩,更乏算计,让人能轻易一眼看穿。
有道是一力降十会,但也仅仅止于十会。青鬼虽然声势唬人,苏青荷却明显做足准备,单手提剑在青鬼身后跳转,锁链被拧成十字形,又高高腾起,向着青鬼另一边身子坠落。
青鬼全身肌肉被勒得波纹起伏,吃痛大叫,伸手成拳就向空中的苏青荷会去。
苏青荷举剑抵挡,落情削去青鬼一根指节,紧接着以脚踏拳,苏青荷借力再度前冲一步,绕过青鬼身躯,锁链猛然下沉,锁住青鬼另一边肩膀。
苏青荷握着锁链前端,重重砸入地面。落情剑穿入一个链孔,亦紧紧刺入青砖当中。
青鬼被锁链缚住,痛苦挣扎。苏青荷冷眼注视,全身上下鲜血淋漓。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懒散惯了的赵无安甚至只来得及起身。
“和真凶聊得如此之欢,你到底是个居士,还是惯犯?”苏青荷冷言相对。
赵无安冰凉的唇紧抿,手中握紧白头翁。苏青荷回头一瞥,凛然道:“果然还是会武功,所以那三次杀意,其实并非我的误判吧。”
安家父女不明所以。
赵无安突兀地笑了一声:“想看看苏长堤的后人是否辱没了先辈名声。”
仓啷一声疾响,刺入地面的落情剑轰然回手。苏青荷持剑旋身,一剑便向赵无安刺去:“敢直呼先祖名号!”
赵无安轻描淡写挥动白头翁。双剑相交,落情剑猛然弹开,剑身颤动不止。
赵无安微微挑了挑眉:“那次出手,还有所隐藏?你这实力,大约五品上下。”
苏青荷愣了愣,愤然沉声道:“你是故意释放杀机,好引我出手?”
赵无安也不否认,直截了当点头道:“你苏家家传心法,为武学增益不大,但极为敏锐,能明察周身气机秋毫,固虽然武功不高,往往自保无虞。”
被戳破家传秘法的苏青荷脸上的怔愣已然化作震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落情剑的拔出,锁链并不牢靠,青鬼双手撑住地面,怒吼一声就要挣脱锁链拔地而起。苏青荷反手挥出一剑,刺入青鬼肩头,剑势凌厉不止,直直刺穿肩膀,将青鬼钉在石壁之上。
已经明显在这一剑上用尽了内力的苏青荷面色发白:“继续。”
赵无安皱眉:“肆杀无辜,这就是一个总佥事的风范?”
“他的巨力已经不可否认,我之前在耳室中与这厮作战,已经证明了他的巨力足以碎裂骨节,当胸锤击,也可令人口溢鲜血。除他之外,凶手还能有谁?”
浑身鲜血的苏青荷双眼紧盯赵无安,面容严肃:“你之前说的,应该还没说完。”
赵无安咽了咽唾沫,有些不太乐意:“那边那家伙是我的朋友,你这么对我的朋友,我凭什么还跟你聊天?”
安广茂默然心下叹息,安晴也有些看不下去,站起身鼓起勇气说道:“刚才正是那个青色皮肤的人救了赵居士。”
“苦肉计罢了。”苏青荷冷面相对,“谁又能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居士是不是同伙?”
出身天下古刹久达寺来路十分明朗的赵无安气不打一处来。
安广茂结束调息,站起身来,开口道:“二位后生,听我一言。如今既然苏佥事擒下嫌犯,不妨先带回县衙,安某可以提辖身份向赵居士保证,不会让这位朋友吃半点苦头。此地情况不明,不宜久留,何况我等四人均已是强弩之末,安某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尽早找到出口,离开古墓。至于衙役伤亡之事,也应尽早报上。古墓凶险,凡事还以保全性命为上。还望两位卖我个面子,暂先各退一步,苏佥事莫要穷问不舍,赵居士若是信得过我,也先把这位朋友交由我县衙照看。”
显然安广茂闭目调息的时候远未闲着,不知道几千字的腹稿打过去,才说出这么一段话来。赵无安闻言战意稍稍松懈,苏青荷则艰难地大喘了一口气。
赵无安觉得很奇怪。
明明他数次乱丢陶瓮,已经对青鬼挑衅至极,青鬼仍未伤他,而苏青荷这伤势恐怕已危及了性命。究竟是苏青荷做了什么,才让青鬼痛下杀手?
总不能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出口。”安晴父唱女随打圆场。
“谈何容易啊。”赵无安一句感叹还没说完,苏青荷已经转过身去:“随我来,出口就在这里。”
他走到青鬼身边,眉头皱得颇深,深吸一口气,握住铰链,回头看向赵无安:“我一个人可拉不动。”
赵无安叹了口气,抱拳道:“得罪了,老哥。恩将仇报是我不好,这债我以后一定还。”
他走到苏青荷身边,拉起那段铰链。苏青荷从青鬼肩头拔出落情,收回身后。青鬼似乎听懂了赵无安说的话,未有反抗,乖乖跟在后头。安晴壮着胆子戳了一下他的肌肉,青鬼转过头来,乱发底下明亮的眼睛圆滚滚的,睁大了看着她。
安晴憋住脸上笑意。
随苏青荷走进一扇石门,又进入一间石室,其实不过就是他刚才偷袭时出来的地方。这间石室比起其他的来都要宽敞得多,四周放着一些陶瓮,比起刚才石室中的稍小,此刻有不少凌乱滚倒,显然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赵无安注意到有几个陶瓮破了,但是并没有流出液体。他问苏青荷:“陶瓮里面是什么?”
“尸体。”苏青荷嗓音坚硬,“少年,甚至是孩童的尸体。锁在陶瓮中。”
青鬼似乎对这间石室十分抗拒,鼻息猛然加大,四肢也开始不太听话地乱动。苏青荷皱眉,加大了手中力道,把青鬼一把拖倒在地上。也许是碍于赵无安,青鬼并没有太大的反抗动作,只是拼命拿脸蹭着地面,泫然欲泣。
赵无安蹙起眉头:“你哪来的铁链?”
“也是这间屋子拿的。这疑凶就躲在屋中,待我刚一进来,踩到墓葬瓮发出声响,就立刻扑向我,出手便是杀招。”苏青荷冷淡道,“这样的人,你敢说他就不是杀害误入古墓的少年们的凶手?”
赵无安无言沉默。苏青荷走到石室尽头一面石壁上,伸手转动圆盘机关,墙体的一部分忽然向外弹开,露出了一个三人宽的出口。
苏青荷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解释道:“误入石室后的缠斗中,我看到他旋转机关关上这扇门,便想到有可能是出口。”
赵无安低头向下看,通道悠长望不见尽头,两侧石壁上点有火油壁灯,灯火通明。
赵无安立马熄灭了手中白头翁。
四人依次下行,安广茂打头,赵苏二人拉住青鬼,安晴殿后。通道笔直,倾斜向上,足有半里多长。
安晴恍然大悟:“这就是乱葬岗下面的地道了吧?”
尽管已不用再维持亮度,但为防泄露秘密仍未将白头翁收入剑匣的赵无安点头道:“应该是了。”
“奇怪的是有人看到乱葬岗夜间黄土飞扬呈铰链状,可能真的是胡编吧。”安晴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是你们用来捆他这条铁链变大了?”
青鬼发出哀鸣,走三步停两步,极不情愿地在地道中前行。
赵无安拿白头翁随意在石壁上乱划,短剑颇具灵性,摇摇晃晃的,似乎不满意主人的随性而为。
石壁上青砖半正半斜,排布有些奇怪,但一眼望去仍然具备某种规律。
古墓中一番恶斗,各人都是筋疲力尽,安晴虽然未曾遇险,连番几次惊吓也差不多用光了力气。地道倾斜得还挺厉害,所幸两侧石壁都有拉环,紧紧攀着拉环向上,耗费力气也是极大。不过半里路,走走停停行了半个时辰,还没到终点。
“这也斜的太厉害了吧?”安晴怨念满满,“建造的人都是怎么想的,不造点台阶吗?”
赵无安苦笑,还真是心有灵犀。
通道的尽头,灯火正盛。青鬼已经不再做无谓的坚持。众人爬了这么久,也是筋疲力尽,终于走到头,向上一看,还得再爬梯子。
梯子上面盖着石板,四周墙壁上遍布机关圆盘。
“这怎么可能知道怎么打开。”赵无安率先嘀咕。
青鬼忽然活跃起来,挣扎着往前挪动,被苏青荷一巴掌按住头颅。
跟在后面的安晴有些不满:“你放开他嘛,他没准是想帮我们开门啊。”
苏青荷一愣,讷讷收手。青鬼蹒跚着挪到机关前,按顺序转动了几个,头顶上三层石板这才缓缓打开。
安家父女先行上去,苏青荷一咬牙,拽着青鬼就往上蹦。只剩下赵无安垫在最后。
扶住梯子往上爬的最后时刻,赵无安敏锐地回头看了一眼。地道中灯火闪动,并无异状。只是那倾斜的地砖上,他隐约看见了什么东西。
一块极细极小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