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当地网络不好,没有更新,在这里说声抱歉)
代楼家族靠三项长处闻名中原内外,号称是善使毒、善潜行、善易容的三善世家。
代楼桑榆会易容却不易容,可潜行却未潜行,光明正大地走入了坪山客栈的后院,身后万毒随行。
说来可笑,她竟是从之前赵无安与安晴所住的房屋中走出来的。就连天下屈指可数的一品高手,化名为谷如来的杜伤泉,在看到代楼桑榆时也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虽然早就料到代楼暮云会派人来劫,把这当做今夜坪山客栈之中唯一变数的杜伤泉仍是未曾预想到会在此时见到代楼桑榆。
早在十年之前,领受盟主密令,化名为谷如来前来这南疆经营之时,杜伤泉就曾从东方连漠口中听说过这位苗疆毒后。
那时的代楼桑榆不过就是个发未及腰的小姑娘,却能得到远在唐门的天下武林盟主一等一的重视,杜伤泉自然也是不敢小觑。
十年谋略,而今终于接近了收盘之机,虎来商会的一车独山玉更是其中首屈一指的重要之物,杜伤泉不敢大意,一路紧紧跟随,便是害怕代楼暮云会在商会将将离开平州之前出手发难。虽然他也知道苗疆内部并不太平,燕归来背后的夸远莫邪不可能与代楼暮云同流合污,但一致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个外人,还是大有可能的。
但杜伤泉并不怯。
他所倚赖的最可信之物,便是自己的实力。身为一品高手,杜伤泉在天下五年一评的高手名录中虽未挤进前十,却也高居十一。
这便是他胆敢孤身在这南疆腹地一呆十年的资本,也是他一出手便率先击杀了万里镖局少当家的资本。若不在此时给虎来商会施压,又如何能确保他们出了平州之后对盟主尽心竭力?
院中四十铁骑,代楼桑榆到时还剩二十,杜伤泉衣未沾血,二十骑俱倒毙在他十步开外。
就连燕归来,面对此景也只能是心中暗叹。纵然手下这四十铁骑已是无可比拟的精兵,对上一品高手,却着实尝不到半点甜头。
若是能有百骑围院,局势倒说不准能有些许转变。
而猝然发难的代楼桑榆,抢得了先机,却亦是没能占到上风。
万毒随行,孤身一人前来的代楼桑榆并不亚于携带着一支军队,饶是早在造叶国时就已以御兵闻名的燕归来,见到这万毒随行的场面也是自愧不如。
苗疆上下早有传言,代楼家族这一代得了一对兄妹,兄长继承王业,妹妹则为毒后。
自幼在毒蛊坑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少女,便是当今整个苗疆,乃至整个天下的驭虫第一人。
燕归来始终面色凝重,而杜伤泉在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脸上则渐渐浮现出一抹释然之色。
也好,怎样都会碰上,与其在最后与之相见,倒不如就在一开始拼个高下。
爬虫虽小,速度却飞快,转瞬之间就已接近杜伤泉身边,一个个都躬起脊背,收缩腹壳,将要跃起而扑向杜伤泉时,却又像是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刹那间翻回半空,重重坠下。
有硬壳的蝎子之流,背上甲壳裂为数瓣,还能苟延残喘,百足与蜘蛛则像是被一只巨手重重拍回地面,刹那间化作一滩浓汁。
自始至终,杜伤泉不曾动过半步。周身气息浓郁紧密,仿佛一阵足以将人扼死的雾。
自习武以来,他手不曾触过半件兵刃,一直便是靠两手掌法与一套浩瀚深厚的护体真气行走江湖。“清风晓雾”便是江湖上给这位一品高手的独有评价。
任何人,想以投机取巧或声东击西的方式突破他的护体气墙,最终都只会自食其果。
在这方面杜伤泉向来极有信心。所以即便将所有精力放在眼前的代楼桑榆身上,后背全然暴露给燕归来一行骑兵,他也未觉有丝毫不妥。看向代楼桑榆的眼神甚至暗含轻蔑。
代楼桑榆一言未发。
冷月骤然凄厉,仿佛夜中的风声也被刹那间撕裂成一首瘆人的歌。
更多密密麻麻的虫子自代楼桑榆脚边的青石板下翻出,就好似一个破了七八个洞的牛皮药囊,不断地渗出星星点点的黑液。
这一波毒虫的体积更小,数量却比前一批多出数倍。杜伤泉面色一沉,环绕周身十步的真气再严一层,边缘几乎成了锋利的刀刃,那些黑色的小虫刚一爬入真气空间便被压得粉身碎骨,只剩下原地一滩绿色汁液。
但更多的虫子仍在前赴后继,汁液迸溅,却始终穿透不了杜伤泉的护体气墙。很快,在二人之间堆砌的毒虫尸液便堆得越来越高,顺着无形气墙缓慢爬升,变为一道绿色的弧形墙壁。
地底不断翻出更多的毒虫,似乎方圆数十里的虫子尽数聚涌到了这座客栈之下,墙壁已升到半人之高。
代楼桑榆毫不忌讳地与杜伤泉正面对视,眼中毫无半点波澜。
而在他的身后,白衣铁骑燕弃冰,向着自己剩下的二十几位兄弟悄悄使了个眼色。众人微微点头,默而不应。
杜伤泉对苗人使毒之术并不熟悉,多年来虽然也曾旁敲侧击了解过一些,但最隐秘的终究还是掌握在苗人自己手里,他并不清楚。
饶是如此,他的护体气墙已然紧密到了水泼不进的地步,倒要看看这些苗人还能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绿色墙壁逐渐升到一人之高。直到最后遮断二人对视视线之时,代楼桑榆眼中依然没有丝毫波澜,冷得犹如冰人。
杜伤泉隐约感觉到些许怪异,却说不出来。
就在绿色墙壁没过头顶的那一刹——
“杀!!”
他身后,来自造叶国的叛逃大将与他麾下二十骑兵发出了震人心弦的呐喊。
分散在院落四周的二十人同时挺枪突刺,动作浑如一人。
杜伤泉皱起眉头,冷哼一声。
刹那间,他全身气机如河海倒泄,往四面八方猛散开去。只听院落正中一声轰然巨响,白衣铁骑的二十杆精钢打磨的长枪,连枪头都在同一刹那扭曲。
心忧代楼桑榆暗中使毒,杜伤泉抱元守一,丹田之中留有三分真气,剩余七分浓郁气机由墙化作锋利刀刃,顺着二十杆长枪卷向身后白衣铁骑。
虽说这些白衣军队俱是出自燕归来一手教导,军阵气势当属天下前三甲,但此时客栈之中白马铁骑人数实在过少,彼此之间气机联系并不紧密,轻易便被杜伤泉的气刃撕碎。
一时之间,又有十余人当胸受重击,大口喷出血箭,自马上坠下。
即便如此,剩下的人亦未有丝毫退缩,拍吗挺枪,怒吼着向杜伤泉杀来。
燕归来嘶声道:“莫欺我苗疆无人!”
杜伤泉冷冷笑道:“造叶叛将,也敢自称苗疆中人。”
散为一片的气机顺着燕归来手中长枪凝聚,倒追而上,如出海狂龙一般直直拍在燕归来胸口。燕归来神色一烈,手中长枪却更是一往无前。
周身气墙有七分化作气刃,杜伤泉面前那堵由绿色汁液构成的墙壁却仍然未曾垮塌。二十铁骑出枪直到现在,他更是未曾回头,除了分去一半气机之外,剩下皆是全神贯注于眼前墙壁。
比之闻名海内的燕归来,他更不放心代楼桑榆。使毒之术千奇百怪,无孔不入,隔去这面诡异墙壁,在他看来才是重中之重。
除燕归来外,四十铁骑已是全军覆没,代楼桑榆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虽说当今在苗疆,夸远莫邪与代楼暮云无异于针锋相对,但若是遇上外人来抢苗人志在必得的东西,双方联手也未必不可。
代楼桑榆很清楚这二十白衣铁骑冒死冲锋是在给她制造机会,但她并不打算领情。
即便是单独一人,她也宁可相信自己。
因而她人虽未动,毒虫却已遍布杜伤泉身侧,与之堪堪隔开十步距离,刚好紧密分布在气墙之外,层层叠叠地围着。只因有绿墙遮蔽,杜伤泉迄今未曾察觉。
杜伤泉冷冷道:“燕归来——不,燕弃冰,我看你为异主卖命这么多年也着实可怜,不如就在你死之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燕归来缄口不答,只是拼命地将手中长枪向杜伤泉背后戳去,胯下马匹早已没了气息,一身铁甲也被气刃割得七零八落,却是金刚怒目,睚眦欲裂。
杜伤泉叹了一声:“着实是可叹可怜可惜。”
“你苦等十二年的造叶二皇子的确未死,并且就在一炷香之前,离开了这间客栈。”
燕归来忽然一怔,手中长枪去势也不觉减弱,杜伤泉心念一动,气墙便化作厚重云团,砰地一声将其连人带枪弹了出去。
“我本有意引你们相见,也算是替这天下留一份念想。只可惜,他似乎无意于此。”杜伤泉缓慢地抬起了手腕,“因此,你也就没必要再留着这条残命了。放心,出于不让夸远公子起疑,我会亲自动手。”
燕归来从喉咙中咳出一口浓血,难掩眼中震惊之色:“谷如来!难道你在我苗疆蛰伏十二年,就是为了……”
“没错,我就是为了破你中原之外,四朝结盟的百年大计。”杜伤泉冷冷一笑,料到燕归来已无还手之力,向后缓缓转过了身。
“用我这看家的清风掌送你上路,也算对得起这二品高手之名……”
杜伤泉洋洋得意。
身后那堵高耸绿墙,却在他转身刹那间四散崩裂!
密集如雨的虫潮当头直扑而来,犹如一大片黑压压的云团,刹那间将他全身笼罩。
而在他三十步外,代楼桑榆跨出了第一步。虽然并未如赵无安那般步起惊雷,却也是迅捷得令人一惊。
借着虫潮掩护,她飞快地扑向杜伤泉,掌心生百足。
那只百足仿佛自她手心生出,一人一虫骨肉相连。百足身长一尺四寸,头顶生有倒挂蝎刺,猩红触目。
被虫群淹没的杜伤泉一声未吭,只是将丹田之气向外一吐,那一大团笼罩着他的黑色密云,便就在一瞬之间爆胀为一蓬血雾。飞肢走骸,腥臭刺鼻。
这并未超出代楼桑榆的预料。说到底,再多的毒虫都只是掩护,无法给身为一品高手的杜伤泉丝毫伤害。
真正能伤及根本的,只有苗人呕心沥血,以她的毒后之躯炼出的九蛊虫王。就连杀人于无形的断肠血蛊,也无法与这九蛊之王相提并论。
苗人炼虫,将九虫置于一笼,彼此相食至最后一只,称为毒,再将九毒置于一笼,彼此相食至最后,称之为魁,九魁相食再得其一,称为蛊。每九蛊,代楼桑榆才从其中选出一只,贴身携带。
数次驯习,代楼桑榆身侧毒虫已然数不胜数,再将之尽数置入蛊坑之中,相杀至最末,得一九蛊虫王。
此刻,杜伤泉身侧万毒俱去,代楼桑榆掌心百足挺直躯干,张牙舞爪,姿态狰狞得触目惊心。
双掌对一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