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远口中的穆大叔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得的不是病,应该是伤才对。 他的腿受伤了,扛大包的时候撑不住,被两三百斤的重物砸在腿上。
没断,但肿起来了,走路都难。如果不能得到有效的治疗,很可能会瘸。
楚阳了解情况之后,带着程家远去药店买了一大堆药酒,消炎的,止痛的......想了想,又花钱去医院请了两个骨科医生,带到穆大叔所住的棚屋......
经过一番检查,消毒,推拿什么的......两个小时之后,医生才离去。按医生的说法,穆大叔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能得到有效的修养,连后遗症都不会有。
穆大叔很感激,他虽然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但想来不会便宜才对,不然,那种眼高于顶的医生,怎么可能肯千里迢迢来这种破烂的棚屋。
通过交谈,楚阳知道,原来这个穆大叔竟也是贝海人,原本混的还是国企,大大小小是个科长。这一点让楚阳意外:“那你为何偷渡来了香港?”
“哎!一言难尽。其实,我不是偷渡,我原本也是有证的。有段时间,不是说下海能赚很多钱吗?而且还说港城是天堂,遍地黄金,我不想拿死工资,就干脆从国企出来,带着家里的老本来港城了。但亏了。生意还没开始做,全部身家就被骗走了。”穆大叔叹道。
“那为何不回去?”楚阳问。
“这个怎么说呢?我带着上万块钱出来,仅仅留了两三千块在家里,当时是打了包票过阵子会变成好几万的,现在都被骗了哪还有脸回去?”穆大叔说。
“问题是你想过你的家人吗?他应该有妻子吧?有孩子吧?你逗留在这边,他们怎么办?”楚阳问。
“想过,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楚阳是吧,我看得出来你是好人,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做一件事?”穆大叔说。
“你说,看我能不能做到。”
“能!肯定能!”穆大叔的语气非常坚决,艰难地走到棚屋的一个死角落,掏了很多,居然透出一大堆钱,都是港币,五块、十块、二十、五十、一百都有,零散的居多,且大多皱巴巴的。
穆大叔将那些钱推到楚阳面前:“这是三千块钱,是我这大半年来扛大包赚来的,我想麻烦你帮我把钱带回去,交给我的家人,可以吗?”穆大叔说完,满脸希冀地看着楚阳。
“可以是可以,问题是你为何不自己带回去?”楚阳问。
“我想过这个,只是我证早就过期了,现在算非法逗留,与偷渡客没什么两样。而我又不会游泳,怎么回去?而且,我被骗的钱,怎么也得赚回来吧?”
“靠扛大包吗?”
“不然呢?我现在回去还能做什么?扛大包至少比老家赚得多。”穆大叔苦笑。这倒是事实,楚阳不能否认,因为哪怕是后世,贝海市的工资也少得可怜。
“行吧,你若信我的话,就把你家地址给我,我一定把钱帮你送到。”楚阳说,穆大叔的这个请求,其实他很难拒绝。
“我当然信你,否则不会跟你说这些。”穆大叔说,找来纸和笔,将地址写下,与那些钱一起递给楚阳。楚阳接过地址,钱则是让杨四郎拿钱,想了想,说:“其实我还是建议你回去,贝海市机会是不多,不想留贝海你可以去深城,那里同样遍地黄金,当然,一样得小心骗子。”
“再说吧。”穆大叔婉拒,看着床上熟睡的程家远,“知道吗?我很想我的儿子,他与家远一般大小,但我已经快一年没见过他了。所以你不用劝我,等我赚够了钱,我肯定回去。”
“港城,终究不是天堂。”话到最后,他感慨了一句。
“这世上哪有天堂?外国的月亮总比中国的圆,这其实是一种民族自卑,也是一种因得不到而造成的心理错觉罢了。本质来说哪里都是血淋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楚阳说。
“这话有理,楚阳,你很让人惊奇你知道吗?和你聊天我感觉你根本不像十八岁的小年轻,很多东西甚至看得比我这个老油条还透。”穆大叔惊讶道。
“乱说一通罢了。”楚阳笑笑,“好啦,我就不劝你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嗯。”
......
楚阳他们离开了,带着穆大叔的托付,也带着熟睡的程家远。
这一夜,程家远在酒店睡得很香甜,主要是通行证找回来了,明天他就能回家,不用再担惊受怕,而且,他很累,十五年来,一直娇生惯养,何曾干过那么辛苦的活?
第二天一早,楚阳三人就带着程家远,踏上了归途,等他们到达贝海之时,已是下午三点。
下了飞机,楚阳第一时间就让程家远给家人打了个电话。二十来天没有任何消息,徒然接到电话,程家人自是喜极而泣,嘱咐程家远留在原地,他们过来接。
然后,楚阳终于知道了程家的背景。
军部!
程家居然是军部背景,五辆军车,大大咧咧地开进机场。然后程家远的爸妈还有他爷爷奶奶,从军车上走了下来,陪同的还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现役军人。
两个妇人一看到自家孩子,眼睛都红了,冲过来将程家远抱住,程家远的爷爷和老爹也站在一边,眼神复杂,没有责怪,只有道不尽的心疼。因为他们发现,程家远竟比离家之前,瘦了一圈,还黑了不少。显然在港城没少吃苦。
接下来当然少不了一番盘问与诉说。
当听完程家远的经历之后,两个妇人更是心疼,程家远的爷爷和老爹则倍感欣慰,突然觉得程家远的这次偷偷离家并不是坏事,苦头是吃了不少,但吃苦是坏事吗?
说句不客气的话,生在程家这样的家庭,又是家里这一代唯一的独苗,程家远平时想吃苦都难,又哪有这种机会?就好比程家远居然肯去当码头工,扛大包,这在以往是绝对不敢想象的。但程家远确实做了。为了生存,程家远选择了迎难而上,这就是成长,也是程家远的爷爷和老爹最欣慰的地方。
但是,程家远的老爹突然杀气腾腾:“一群混混居然敢抢劫我儿子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还想打他,不想活了吧?真以为在港城,我程建兵就治不了他们吗?”
“爸,别吹了,港城不比内地,又不归咱们滚,你怎么治?”程家远说。
“呸!港城怎么了,我程建兵是吃素的吗?”程建兵不屑。
“远子,你爸说的是真的。看到这些军车没?其实,你爸是有打算,如果你今天还没回来就拉人杀过去的。”程家远他妈说。
“......爸,冲动了吧?我就算再小也明白,港城和咱们大陆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你这样拉军队过去,后果很严重的,况且还是徇私舞弊,拿国家的军队为个人服务。”
“我管得了那么多?我程建兵的儿子在港城失踪了,他们怎么也得给我个交待!”程建兵霸气道。
“......”这话程家远听得想哭,有些感动,更多的是后怕。就差一点,差一点这个家就毁在他的一时任性之间。他老爸如果真拉军队杀到了港城,哪怕什么也不做,后果也不是说笑的,职务被撤还是小事,很可能还被告上军事法庭。
“所以还得感谢阳哥......”程家远心说,向楚阳原本的方向看去,蓦地一愣:“咦,阳哥呢?”
“阳哥?你说的是楚阳?”他爷爷反应过来,也往楚阳原本的方向看去,却哪还有楚阳的人影,“奇怪了,刚不是还在这里吗?”等问了那些军人才知道,楚阳已经离开了,早在他们一家人哭哭啼啼之时,就已经走了。
“走了?”这个结果让程家远一家人意外,“咱们还没感谢人家,怎么就走了呢?”
“爸,人是你找来帮忙的,你有那小子的联系方式吧?”
“有个屁!不过沈万金应该有,那小子就是沈万金介绍给我的。其实我托他帮忙找小远的时候根本没抱希望,因为太年轻了,谁知道他那么厉害?”程家远的爷爷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你个老糊涂,人家沈万金是什么人啊,走海、倒爷,那眼光能差得了去?想来人家敢把那小子主动介绍给你,心里是有一定把握的。”程家远的奶奶说,沈万金的身家背景在程家面前,当然不是秘密。
“......”
“走了,去找沈万金,问一下那小伙子的联系方式,如果不是他,咱家小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们团聚呢,咱们得好好感谢人家。”程家远的奶奶说,得到了程家人一致的赞同,几辆军车浩浩荡荡,想着沈万金的海客大酒店杀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