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绝勉强睁了睁眼皮,但最后还是没有支撑住,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浑然中,方绝只感觉自己正坐在一条只能容纳两个人的狭小扁舟上,扁舟游荡在浩渺的星空中,这里不分天和地,只有繁星点点。
他与高甜相对而坐,这一次是第二次这样,上一次还是在对付黄颖婕的时候。
高甜的样貌还是那么模糊。
方绝上下左右看了看,双手趴在船沿上,他有点恍惚,再看看自己的双手和身体,他印象中好像左臂是断掉了的,为何……
“奇怪……”方绝疑惑道。
高甜说道:“怎么奇怪?”
“我这手臂……”
“哦,断了,你现在在识海中与我相见。”高甜淡淡道。
方绝想起来了,适才经历过一夜大战,他掉落进了平川大峡谷的万丈深渊,奄奄一息。
他苦笑起来:“高甜,你说我这也真是够倒霉的啊,五行天雷劫也算是经历过了,当时也是快要死了的样子,结果也活下来了。这次劫难怕是凶多吉少啊。”
高甜柔声笑了起来:“傻瓜,你想太多了,你还没死,你如果肉身陨灭,我也将烟消云散,只剩下破损后的天鉴镜,而天鉴镜一定会再次跌落等级。不过,你我还能在这里相见,说明你还没死。”
“断了一只手臂,还真是不爽。德苍太祖曾经也这样历经坎坷和磨难吗?”
高甜点点头道:“是,更甚。这一次似乎你对死亡不那么恐惧了啊。当年德苍太祖仅凭辟谷期硬闯九生岛,历经九死一生,任凭天王老子都没有干翻他,他就是死不掉。有的时候,你与他很像,我总有错觉,好像……你就是他。”
“扯淡了吧。德苍太祖这种至尊大能,我这等小人物又怎可比较。”
“你这谦虚的毛病才是扯淡,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你也是有抱负的人,霸气点不好吗?”高甜回道。
方绝定定地望着高甜,努力地想看清楚这个器灵的样子,却始终模糊不清。
“这叫低调,你不懂。”
“问你个问题。”高甜道。
“蛤?”
“你在想要死掉的时候,为何脑海里都是赵紫雅的影子,你想她对吧?”
方绝点点头,倒也没有否定,说道:“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她相见。你说这人啊也是贱,我当初要是答应赵王爷的婚事安排,这会可就算是迎娶了白富美,走向了人生巅峰了啊。我真是傻。可惜,这以后怕也没有机会了。”
“总要选择嘛。有缘无分的事情多了去了。赵紫雅入了千道门,总也有自己的路要走。问你,如果你和她再相见,你会和她结为双修伴侣吗?我看她可深爱着你。”高甜这话说得尤其郑重其事。
方绝答道:“我不知道。我有的时候搞不清楚什么是‘爱’。”
“矫情……”高甜嗤之以鼻。
“你大爷的,这怎么算是矫情。修仙不就是得道吗?不就是领悟世界本源吗?我反问你,大道本源是什么?”
高甜却被这问题问蒙了,这个问题太哲学,他只是器灵,理解不了那么深刻的。高甜回道:“这个世界是数据化的。我只能看到数字。比如你朝敌人扔一把飞剑,我能计算出速度和伤害程度,你施展出法术,我能够计算出法力值,计算出施展此法术的数理方程,但我不懂你说的感情是什么,所以我问你,我觉得赵紫雅爱你,是因为我看到她看你时,她的心跳速度是紊乱的。”
“肤浅,心跳加速就是‘爱’了吗?”方绝驳斥道。
“那你说。什么是‘爱’!”高甜再次反问道。
“废话,我不是不知道才问你嘛。”
两人这才发现,这个话题完全就是讨论了个废话,他们都搞不清楚。方绝是情窦初开,如果心跳加速就是爱,那么他为何见赵紫雅从不心跳加速?但如果没有情愫,又为何将死之时全都是她的影子在脑海?
他苦笑一声:“还真是复杂啊。我们再讨论另外一个问题。你说‘身转之术’这种法术的背后原理是什么?你想,我施展这门法术,竟然能够与其瞬间交换位置。这明显不符合物理定律。”
这个问题问得高甜又有点发懵,德苍太祖都没有问过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着空间,你却问为何会有空间,如果没有空间,那一切都一切都不会存在,那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点。
“你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法术本来就是不断突破物理法则和化学定律的的束缚,就像是为什么你是你。”
他们的交谈显得索然无味,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方绝此刻正在领悟“道”的含义,这个过程很微妙,可能理解不到什么,但随着话题的深入,方绝开始在深入理解空间和时间,理解“感情”。理解“人”。
“你说,为什么会有‘我’。同样是怀胎十月,我爹娘为何生下了‘我’,而不是别人。”方绝再问。
“你说为什么会有‘你’?”高甜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没有再说话,这些哲学问题只能靠方绝自己去理解,方绝也没有在追问,他知道高甜回答不来这种问题。
两人在扁舟上望着远方的浩渺星空,方绝似乎看到一点什么更亮的东西,他伸出头去,用力地想要朝着那抹极强的光亮靠,似乎那道极亮的光芒后面隐藏着什么。
直到他翻了下去。
识海在不断地扩大,他在识海中追寻着那抹强光,好像接近了,触手可及了,眨眼间,那抹强光又跑了远去。
他紧追不舍。
……
周浩宇抱着一柄很是朴素的长剑,饶有兴致地看着躺在木板床上的昏迷不醒的残肢断臂又血肉模糊的方绝。络腮胡子短刀壮汉站在他的身边,同样是双手抱胸,瞪着牛眼看着方绝。
一名穿着破衣烂衫的好像几十年没有洗过澡浑身都发着臭味的老者正从床边到门外来回奔忙。
“你让开点。”他对周浩宇挡着他的道极为不满。
周浩宇皱了皱眉,说道:“你客气点行不行,一点礼貌都没有。”
这名臭乞丐般模样的人似乎是一名医者,他找来白色的纱布给方绝所有受伤的皮肉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在包裹之前,各种药草被他用嘴巴嚼碎塞入纱布下面,包裹在受伤的皮肉中。
他一边忙活,一边埋怨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们打架跑远一点,大半夜送个活死人来,不救我还受不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工作呢,另外下次麻烦你们要打架最好就把人打死,别打到一半又送过来医治。”
周浩宇没好气地说道:“我有病啊,我打人打了半死又送过来医治,这肯定是路遇到的啊。哼……像我这样的大侠,定然是要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掏钱相助啦。别废话,赶紧治,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那你也别找我,下次大半夜的找别人去。”老者火冒三丈。
“那怎么可能,只有你有强迫症啊。遇到半死不活的,你是最受不了的,一定得医活人家。怎么样,我这是满足你的强迫症啊。”周浩宇乐道。
他身边那位络腮壮汉“嗯哼”了一声,听语气也是满腹幸灾乐祸,表示同意周浩宇的说法。
老者终于用白布将方绝严严实实包成了粽子。随后直起身来,艰难地朝后扬了扬,左手撑着腰部,晃了晃,右手再抓着脖子揉了揉。
周浩宇很是识相地走过去,帮老者揉了揉肩膀,嘿嘿一笑:“怎么样,老头,都搞定了吧。”
“二两银子,不用谢。”老者瞅了周浩宇一眼,伸出左手道。
周浩宇尬笑一声:“我去,打劫啊……这么贵。”
“没钱啊?没钱还装大款,找事儿,我这就给他拆掉纱布,让他自生自灭。”
“诶诶,我没说不给啊。”周浩宇赶紧拉住老者,“你也忍心,都快天亮了,这样,我最近一段时间手头也紧,手里就一两半银子,我给你一两,留下五钱给我和哼哼吃饭如何。余下的我下个月一定还。”
络腮壮汉又“嗯哼”了一声,不知道表达什么意思。
老者斜眼看了一下两人,一手伸出,将一两碎银子收下,哼了一声,说道:“我警告你周浩宇,下次再半夜敲我门,我是绝对不开门的。”
周浩宇再次嘿嘿一笑,抓着老者的手腕,说道:“我不拍你的门拍谁的门啊,行了,您就早点休息,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就在此时,方绝幽幽转醒,只感觉全身清凉,有一种古怪的舒服感觉包裹着他。
他大半张脸被包裹在白色纱布下,剩下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床边三人。
络腮壮汉拉了拉正在说话的周浩宇的衣角,周浩宇转过脸时,他努了努嘴。
“哟,这么快就醒啦。”周浩宇高兴地说道,两步走到床边。
那老者本来打算回屋睡觉了,听到方绝醒来,扭头挤了过来,“让开让开。”
他左右摸了摸,将方绝的眼皮翻了一下,疑惑起来:“没道理啊,全身肋骨全碎,就差颈椎没事儿,其余全部粉碎性骨折。没道理……真没道理。”
他再次给方绝来了一次全身检查。
方绝无法说话,眼神定定地看着周浩宇和络腮胡壮汉。鼻腔里扑满了药材的臭味和一股奇怪的臭味,他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