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月修养了几天,总算是好利索了,抽空去了正房后院一趟,虽然没能见到大太太,却在外头就听到了她依然活泼有力的喊声,又在吵着要出去,看来她也好全了,宋泠月总算可以放心下来。
这天一早,宋泠月依旧跟着大家去正房请安,几次下来,宋泠月已经熟悉了,所谓的请安,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人到齐了,一起向老太爷和老太太问个好,老太爷和老太太主家事,趁着人齐问一问各院的事务。
老太爷没什么事交代,说了几句就离了正厅,出去散步,老太太说完话,正准备让大家散了,宋泠月都要准备转身走了,就听前头二老爷尖着嗓子问了老太太一句。
“母亲,这宋小姐来咱们家里时间也不短了,也跟着请了几次安,可我总觉得不合理,咱们请安的,都是家里的子孙辈,这一个外人,是依什么身份呢?”
本来准备散去的众人,顿时都停下了脚步,纷纷望向了宋泠月,夏夜清原本也没准备走,听到这话,笑着对二老爷道:“二叔,小月既然来请安,自然是和我们一个辈分,二叔分不清吗?”
“我……”二老爷被噎了一下,眼睛瞪了大半天,终于琢磨出一句,拧着脖子横道:“夜清,你这话说的,二叔我还分不清辈分吗?我说的是身份,外人就是外人,在家里是当小姐看待,还是当什么看待,总要有个话吧!”
夏夜清的墨色呢大衣敞开了衣领子,一只手斜插进兜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二叔想怎么看待她,我也想听听。”
二老爷看他三番两次阻挠,顿时不耐烦了,啧了一声道:“我说夜清,我问你祖母呢!你总打断我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要护着她,你可是有妻室的人,别怪我没提醒你。”
夏夜清蹙了蹙眉,这话说的让他相当不爱听,才想说什么,老太太就拦下了他,“夜清,你二叔说的也是,宋小姐日日这么请安,的确不合适,我老婆子也受不起,依我看,明天起,就不用来了,安心在你的东院待着就好了。”
“祖母!”夏夜清咬了咬牙,语气明显急躁起来。
老太太提高了嗓音,“好了,为了一个外人,让你们叔侄俩起争执,不怕人看笑话,没什么事,都散了吧!夜清,去后院看看你母亲,别急着回去。”
夏夜清无奈,只好点点头,“是,祖母,我这就去。”
宋泠月看戏似的看了半天,明明在谈论她的事情,可又好像跟她无关,好像她是个可以任意处置的人一样,这让她万分不舒服,脚步往前挪了挪,想趁机谈谈她离开的事情,毕竟老太太答应了,跪了雪地就可以谈。
“老太太,我想问……”
“问什么问?”夏夜清冷峻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截断了她的话,语气强硬的道:“老太太累了,要休息,你跟我后院的暖阁去看大太太,你闯的祸,别想当做没发生。”
老太太对夏夜清的处置很满意,点点头,转身去了后头,再不跟宋泠月说话的机会。
宋泠月呆呆的立在原地,幽怨的目光看着夏夜清,都怨他,谁的话都要打断,真是当官当习惯了。
二老爷携着太太和孩子们往外走,经过宋泠月身边时,阴阳怪气的对宋泠月说道:“宋小姐,别怪我较真,我们夏家的规矩多,我是怕你弄不懂,这也是为你好。”
宋泠月听不明白他的话,可看他一张精明市侩的脸,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讥讽,心知他背后绝对不是善意,僵硬的笑了笑,“二老爷说的是,领教了!”
二老爷一怔,嘴里“嘶”了一声,二太太看他被一个小丫头的话弄糊涂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装作嗔他,实则在说给宋泠月听。
“你看看你,堂堂夏家二老爷,怎么能这么不识礼数,你跟人家大小姐计较什么,没正事干了?”
二老爷轻蔑的扫了宋泠月一眼,趾高气扬的带着太太走了,夏柯紧跟在后头,倒是没再说什么。
夏夜槿跟在后头,本来都走到了门口,半个身子又探了回来,看着宋泠月,不怀好意的说道:“宋小姐,你真是有本事,脸都成了这个样子,还能让我大哥护着你,嘿嘿!”
宋泠月看着这奇怪的一家子,无奈的摇摇头,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过这个夏夜槿,相比夏夜清倒是差远了,不说外表没有一点儿相似,性格也没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倒是跟他的父亲很像,十足一个市侩之徒。
大厅里的人都散去了,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临走之前还很热情的和宋泠月告别,却被自己的母亲连拉带扯的走了,生怕沾染到宋泠月,就能沾染不幸一样。
宋泠月立在大厅里,不知所措,她不过是来照常请个安,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好像一夜之间,她成了众人的敌人,谁都看她不顺眼,不奚落两句,就会吃亏似的。
夏夜清走过去,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甩手把自己的大衣扔给了她,冷冷说道:“愣着干什么,帮我拿着衣服,去后院一趟。”
宋泠月木然的点点头,抱着他的大衣,跟着出了正厅。
外头很冷,夏夜清只穿着一件羊绒的上衣,身板挺得直直的,好像感受不到丝毫冷意一样,大长腿走的飞快,宋泠月一路小跑都跟不上。
“夏总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跟老太太说?我本来有机会的。”宋泠月还想着刚才的事情,跑的气喘吁吁地问道。
夏夜清突然停下了脚步,害的宋泠月差点撞在他身上,趔趄了一下才站稳身子,夏夜清回过身,伸出一根指头点在宋泠月额头上,凶巴巴的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那件事给我掐死在脑子里,你到底知不知道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宋泠月摇摇头,“不就是不让请安吗?会有什么意思。”
夏夜清无力的抚了抚额,“在这个公馆里,除了我母亲和太太,只有下人不用请安,你没了去正厅的资格,想跟老太太谈离开的事情,想都别想了。”
“啊?”宋泠月泄了气,抱着夏夜清的大衣,后退了几步,倚在了院墙上,原来是这个意思,怪不得夏夜清想要替她申辩,看来她冤枉了他。
当下人她不怕,可是,没有机会见老太太,那离开的事情岂不是没了希望?
夏夜清看着她失望的眼神,没来由的一阵不爽,在夏家待着就那么难受吗?一只手抵在墙上,把宋泠月圈到了跟前,他自己都没发觉,这个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
“我发现你真的很有意思,有时候貌似很精明,有时候又蠢的一塌糊涂,几天前我查抄了一家地下交易所,你的大部分事情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我是你,就想办法留在夏家,夏家再不好,也比再被卖掉一次强得多。”
夏夜清似乎说的太急了,忍不住停了停,侧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转过了来,目光变得深邃,“下次被卖掉,或许就没那么幸运了。”
宋泠月把大衣紧紧的护在胸前,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近距离看,他的五官更加精致了,下巴上隐隐泛着青胡茬,凸显出一丝男人味儿,一双凌厉的眸子,整个人冷酷十足,又俊逸非凡。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不自觉的靠近,身上一股淡淡的男人香味儿,若有若无的飘进宋泠月鼻子里,宋泠月心一慌,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夏夜清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后退了一步,对她侧了侧头,“好了,别犹豫了,跟我去看看母亲,然后老老实实在东院待着。”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宋泠月在外头站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暗暗觉得自己想多了,他是海关总长,她只是个落魄家庭的女儿,该有自知之明,是不会自取其辱的,摇了摇头,甩掉一脑子哄乱的想法,小跑着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