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的黄昏,宋泠月和唐风,带着路先生和小顺,四人一行从火车站走出来,下过大雪之后,寒风阵阵,天气越发冷了,几个人提着行李走到大路边,等容家的车子过来。
路先生放下箱子,哈了一口气,对唐风和宋泠月拱了拱手,胖脸上堆起一个笑容,说道:“东家,少爷,我就不等车子了,找一辆人力车,先告辞了。”
宋泠月知道他家有老小,一双儿女生的乖巧,他出差一个多月,怕是早就思念家人了,也不拦他,给他拦了一辆车,送他离去。
路先生才走,一辆黑色林肯汽车迎面开过来,停在了宋泠月三人跟前,车窗摇下来,露出夏夜清含笑的脸,对宋泠月勾了勾手指,“上来!”
宋泠月脸上升腾起一片红,扭捏的后退了一步,“不用麻烦了,家里的车子很快就过来。”
“你来不来?”夏夜清沉下了脸,语气强硬起来。
张副官见状,不用夏夜清吩咐,自动下了车,走到了宋泠月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小姐,请上车!”
这时候,容家的车子刚好赶到,唐风不由分说,拉扯起宋泠月,径自上了容家的车,小顺带着行李,紧跟了上去,车子启动,把夏夜清晾在了后头。
张副官无奈返回车里,苦笑着摊了摊手,“总长,这不好办了。”
夏夜清捶了捶车门,没好气的吩咐司机道:“给我追上去,到没人的地方,把她的车子别停到路边。”
司机向来唯他命是从,一脚油门,车子蹿了出去。
宋泠月坐在车子里,回头看了看,那辆黑色林肯始终跟在后头,她不知道夏夜清到底要干什么,忐忑不安。
唐风察觉她的小动作,蹙了蹙眉,“你跟这个夏夜清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屡次帮你,又这样缠着你?”
宋泠月不想说以前的事情,抿了抿唇,小声道:“他以前帮过我,有过交集,他其实不坏,只是有些霸道。”
唐风嗯了一声,淡淡说道:“看出来了,大权在握,霸道也是应该的,只要你不反感就好。”
宋泠月脸红了一下,才要说什么,前头司机猛地一脚刹车,车子一下子停下来,车里的人受不住惯性,猛地向前跌去。
幸好唐风手快,抓住了宋泠月,才没让她撞到座椅上,坐直身子,皱着眉头冲司机吼了一嗓子,“怎么开的车?”
司机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扭过头,一脸委屈,“东家,不怪我,您看前头,那辆车横过来了。”
唐风这才注意到,夏夜清的车子居然不要命的别到了前头,他们的车子被逼停,夏夜清已经从车上下来,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衣领子竖起来,透着一丝冷酷,真是个疯子,才想下车跟他较量,宋泠月却制止了他。
“你别去,我去吧!有些事情,我要跟他说清楚。”宋泠月说罢,径自下了车。
两人走远了一些,宋泠月似乎在跟他理论什么,夏夜清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直勾勾的盯着宋泠月,时不时的伸手摸她一下,惹得宋泠月不住地后退,一张小脸儿涨到通红。
唐风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宋泠月突然往车子的方向指了指,似乎在指他,又转头对夏夜清冷着脸说了一句。
夏夜清的眉头皱起来,也朝他望过来,凌厉的目光带着挑衅的意味,只片刻,他朝宋泠月愤恨的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车上,重重关上车门,黑色林肯调了方向,迅速离去。
宋泠月孤零零的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直到夏夜清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她才闷闷不乐的回到了车上。
车子继续前行,宋泠月小心的觑了一眼唐风的神色,嘴唇动了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唐风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也没有问,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任由车子一路往容府的方向走。
很快,车子在容府大门停下,小顺提着行李下了车,司机也下了车,唐风和宋泠月却谁也没有动。
管家和几个佣人早已出来迎接,等了半天不见他们下来,只好先把小顺迎了进去。
周围都安静下来,车子里也安静的吓人,宋泠月实在受不了这气氛,迟疑着先开了口。
“唐风,你、你是进去坐坐,还是直接让司机送你回家?”
唐风侧过头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看穿,冷淡的质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拿我当挡箭牌?我是你的什么人?”
宋泠月脸上一热,顿时有些尴尬,支吾着道:“你、你听到了?”
唐风摇头,面上依旧平淡无波,“不是听的,我没那偷听的习惯,是猜到的!”
宋泠月不自在的搓了搓衣襟,脑子里思索着词语,该怎么说,他才不会生气,“对不起,我错了,是我自私,我不该利用你的。”
唐风咬了咬牙,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他的确很生气,可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手抬了抬,轻轻放在了她头顶上,摩挲着她的发丝,叹声道:“算了,你我之间,没到那个情分。你快进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有事情,明天再说。”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推开门下了车,掉头往回走,是要回他自己的家,宋泠月追下车,冲着他喊了一声。
“唐风,我知道你生气了,真的对不起!”
唐风裹紧了大衣,头也不回,只背对她挥了挥手,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宋泠月愣愣的站在大门口,脚都冻麻木了,依然固执的站在原地,好像她这样,唐风就能消气一样。
容太太等她半天不见进来,只好出来寻她,看她一个人站在大门口,望着大路的方向,一动不动,心中诧异,走上前,伸手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小月,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回屋子?唐风呢?”
宋泠月听到她的身影,才缓缓转过身,嘴唇都冻紫了,眼圈儿也红红的,说话也带了哭腔,“干妈,我做错了事,唐风怕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容太太看她这个样子,只以为他们闹别扭了,伸手把她搂进怀里,笑笑安慰道:“不会的,他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不会跟你置气的。”
宋泠月此时还是男人装扮,在容太太怀里扭捏,怕佣人笑话她,直起身,破涕为笑,“算了,不管他,他个狗脾气,明天再跟他解释。”
容太太也笑了,亲昵的挽着她的手,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屋子里走,
“知道你要回来,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鱼,还炖了鸽子汤,你一准儿爱吃。”
“好啊!多谢干妈,那我要多喝一碗!”
“嗯,这样最好!”
天色渐晚,北风呼啸,大雪又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屋子里灯火通明,热意浓浓,欢声笑语传出去,融化了这个寒冷的夜。
年前,在唐风的打理下,容氏在城南的布庄成衣店也开业了,城南人口密集,多是普通人家,房子便宜,店铺也大,经营的布料和成衣不再是高档的,以中档和普通料子为主。
虽然衣物价格都不贵,物美价廉,但服务却不比高档铺子里的差,即便是普通人家的消费,也能享受到一样的待遇,好口碑加上好的经营态度,很快就打开了南城的市场。
小年夜,唐风应邀,代替容太太和宋泠月跟容氏的几个重要客户应酬,自然,少不了那些支持容氏产业的权贵,这一次宴会,在外看来,唐风彻底取代了容少爷的地位,正式成为容氏的少东家。
他行事果断,有勇有谋,又擅经营生意之道,应酬起来,也比容太太和宋泠月更加游刃有余,短短时间,已经结交不少权贵好友,在上流社会逐渐崭露头角,势力渐渐崛起,一时风头无两,唐少东家,都盖过了当初的容少东家,名声显赫。
除夕这日,金凯门已经不对外营业,宋泠月中午时分去金凯门和众人小聚了一下,作为金凯门的头牌,自然少不了要请客吃饭,给别人送彩头,发红包。
热闹了一下午,宋琅提前回了家,宋泠月和几位好姐妹小聚结束,也准备离开。
容府的车子还没有赶过来,宋泠月裹紧羊绒斗篷,又束起厚厚的毛领子,拎着手袋在路上缓缓的往家的方向走。
鞭炮声此起彼伏,周围十分热闹,有不怕冷的小孩子,在雪地里追逐着,放烟花,放鞭炮,欢快的笑声远远地传开去,感染的宋泠月心情也大好起来。
几个小孩子发现了宋泠月,大约是看她穿的不错,手里还拎着手袋,纷纷围过来,笑闹着问她要糖吃。
宋泠月随身翻了翻,没有带糖,又不想让小孩子失望,就从手袋里取出零钱,准备发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买糖。
小孩子一看有钱拿,更加开心,攥着宋泠月的一闪,笑闹着欢呼起来。
“姐姐给压岁钱喽!可以去买糖吃了。”
宋泠月的手还没伸出去,身后就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好听,还带着笑意,“我来!”一直大手伸过来,攥住了宋泠月的手。
夏夜清用另一手从身上拿出一叠钱,也没看有多少,直接发给了几个小孩子,小孩子还从没拿过这么多的压岁钱,齐齐道了一声“新年好!”欢呼着跑了开去。
“有男人在,怎么可以让女士掏钱呢!”夏夜清自作主张,把宋泠月手里的钱,重新给她塞回了手袋里。
宋泠月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迟疑着问道:“你,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
夏夜清凑到她脸前,手不老实的捏了捏她红彤彤的脸颊,坏笑着说道:“你说你的,我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