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决心不改
作者:月下冬眠      更新:2019-01-18 21:31      字数:3523

大雨倾盆,水汽都飘进了廊下,打湿了一片。

夏夜清挨了二十几鞭,额头的冷汗水一样的流淌下来,后背上的血水也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惨不忍睹。

张副官也未能幸免,结结实实挨了十鞭子,衣服都打烂了,一条条渗着血迹。

“老爷子,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这人就撑不住了。”夏夜清的二叔趁机再次上来劝。

老太爷丢了手里的鞭子,气喘吁吁地后退了几步,身后的人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老太爷,消消气,外头水汽大了,还是进屋吧!”

“是啊!祖父,快进去吧!清哥这里,我们来处理。”

老太爷指了指夏夜清,咬牙切齿的道:“文铎,让人把他给我带回东院,官复原职之前,不许他再出门见那个女人。”

夏夜清的二叔应了一声,给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带着几个听差,急忙去扶夏夜清和张副官。

老太爷看来夏夜清一眼,冷哼一声,在几个人的搀扶下,气哼哼进了屋子。

慕雪扑到夏夜清怀里,抱着他,痛哭流涕,“清哥,清哥,都是我不好,是我来的不够及时,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此刻才知道,夏夜槿根本是个靠不住的,若不是他挑拨,老太爷不至于这样惩罚夏夜清,一时悲愤交加,是她间接害了夏夜清,以后她再也不能相信夏夜槿这个小人。

夏夜清却不知道她心里想了这么多,惨白的脸上勉强打起一丝笑容,安慰她道:“跟你无关,快别哭了,给医生去个电话,让他来帮我包扎伤口,快去。”

慕雪这才直起身,连忙拭去脸上的泪水,嘱咐管家好好给他打着伞,又跌跌撞撞跑回了东院。

听差举了两把大油纸伞过来,几个人分别扶着夏夜清和张副官,准备往东院走。

还没离开廊下,夏夜槿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嘻嘻的凑到了夏夜清身侧,作势要扶他。

“清哥,还是我扶你回去吧!”

夏夜清胳膊一抬,避开了他的手,似笑非笑的道:“槿弟,还是不麻烦了,你已经帮的够多了。”说罢,准备离去。

夏夜槿却再次拦在了他身前,胳膊往前一伸,故意露出腕子上那块手表,装作看时间,嘴里还阴阳怪气的说道:“今天的确是不早了,清哥,你看来要休息一段日子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叙旧。”

夏夜清却全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甚至没看出他手腕上新戴了一块手表,更加没有察觉是慕雪送的,扯了扯嘴角,冷淡的说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你!”夏夜槿小心思没得逞,吃了一瘪,恨恨的咬了咬牙,片刻,吃吃笑了几声,又抬起头,凑到夏夜清耳边,小声嘀咕一句,“清哥,听说金凯门那个月亮小姐,她姓宋,你说,怎么这么巧?”

夏夜清心里吃了一惊,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斜睨他一眼,哼声道:“巧吗?我姓夏,你不是也姓夏,我也觉得很巧!”伸手推开他,半靠在听差身上,踩着没过脚面的雨水,返回了东院。

夏夜槿站在台阶上,朝着外头的雨幕,啐了一口唾沫,暗骂道:“你就继续猖狂,我看你能狂多久。”

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心里又觉得无比挫败,看夏夜清方才的表情,竟然全然不在乎,看来他猜测的没错,夏夜清对这个慕大小姐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可惜了,这么美丽高贵的大小姐,送到他跟前,真是暴殄天物。”

大雨浇了一天一夜,把大地都浇透了,小街道上,雨水不能及时排出去,满路泥泞。

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手提着文件箱,小心的迈过一道水洼,想要跃到干净的地面上,不料身侧快速驶过一辆人力车,溅起了一大片水花,泥点子弄污了年轻人白净的长衫。

“这他娘的,你跑那么快……”年轻人咒骂一句,看那人力车甩着膀子拼命往前跑,到嘴边的狠话也骂不出来了,甩了甩衣衫,自我安慰道:“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一路连走带跳,终于走完了最泥泞的小道,来到了一处铺着青砖地的胡同口,拐角一座青砖灰瓦的房子,颇有些年头了,大门斑驳,屋顶上都长了草,大雨过后,杂草越发茂盛。

年轻人一手提着箱子,另一手扯住门上的铜环,敲了敲门。

不多时,大门从里头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头发干净利落的在脑后盘起,穿一件泛旧的蓝色竖纹棉布旗袍,脚上一双黑色皮鞋,鞋尖蹭掉了漆,不戴任何首饰,朴素,却收拾的干净整洁。

“这位先生是?”妇人开口问道,听口音,似乎是江浙一带人氏,圆圆的脸庞,笑起来慈眉善目。

年轻人放下箱子,急忙拱了拱手,“这位是吴太太吧?我是文煊,我来找吴老师的。”

吴太太颔首,敞开了大门,引着他往里走,“哦,原来是文煊,老吴等你很久了,快请进吧!”

“多谢!”文煊道了谢,提起箱子,跟在了后头。

院子不大,只有五间正房和两间东配房,南边一处堆放杂物的小屋子,西侧有一个花坛,挨着水井,花坛里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青砖的地面,倒是收拾的很干净,可见女主人是个勤快之人。

没走几步路,就到了房门口,吴太太朝里头喊了一声,“老吴,文先生来了。”

“哎呀!总算是来了。”

屋子里的人回应了一句,很快迎了出来,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偏瘦,穿着一身灰色布衣长衫,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干干净净,很和善的样子,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读书人,正是吴老师。

“吴老师好,很久不见了!”文煊放下箱子,迎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吴老师打量他一眼,神情有几分激动,“文煊,自你留学归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见,你果然是不一样了,看来国外的学习生活,你受益良多。”

文煊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吴老师过奖了,当初若不是您的指点,我这个浪荡子怕是也不会出国学习。”

吴老师欣慰的点点头,拉着他往屋子里走,又扭头对太太说道:“太太请沏些茶来,我要和文煊长谈几句。”

吴太太知道自己的先生和文煊是忘年交,交情匪浅,也替他们高兴,笑笑点头,“正是,水已经烧好了,很快就来,我去做些拿手小菜,再开一坛酒,中午文先生就在这里便饭吧!”

文煊急忙转身拱手,“多谢招待,叨扰了。”

吴太太客气一句,自去了厨房。

文煊跟着吴老师进了屋子,在客厅的沙发上落了座,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哦,吴老师,我这次带了你要的文件,这是我托付国外和国内的朋友收集的,国内形势严峻,你还是不要莽撞,要谨慎打算。”

文煊说着话,打开了随身带来的文件箱,从里头拿出厚厚一摞材料,又印刷的,也有手抄的,还有几份国外的报纸。

吴老师接过来,叹息一声,“这些文件从外头带来怕是不容易,难为你了。”

文煊摆摆手,“哪里的话,你我之间,何须客气这些。”

顿了顿,又坐起身,一脸严肃的问道:“你可想好了,这场运动一旦形成,政府势必要打压的,到时候你如何脱身?要想好退路啊!”

吴老师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笑道:“文煊老弟,哪里需要退路,这次和谈失败,这是耻辱啊!我这个书呆子窝囊了半辈子,此时若是再要退缩,将来的希望在哪里?誓死必争,这是我的决心,也是我仅仅能做的了。”

文煊目中闪过一丝不忍,隔着桌子握住了他的手,“吴老师,那你便接受我的援助吧!我和你的心思是一样的,外国留学几年,眼见西方兴旺,我不想自己的祖国再这样下去,我也有一腔热血。”

“诶!”吴老师摇了摇头,“你不能参与进来,说到底,你是富商子弟,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会连累你的家族,我不能把你拖下水。”

“可是……”

文煊还想力争,吴老师却态度坚决。

“如果你真的想帮我,那就听我的,如果我失败了,你好歹能替我收尸,不让我横尸街头,这便是帮我了。”

这番悲壮之言,让文煊心里一酸,却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不能去前头,在后头协助也是一样的,总之决心不会改,便不再与他争执。

这会子功夫,吴太太倒是手脚利落,早沏好了茶水送上来,又用托盘送了几样小菜和一坛酒,还煮了热腾腾的饺子,一顿丰盛的午餐就备好了。

吴老师亲自给文煊倒满了酒杯,自己也满上,举起了杯子,“文煊,今日是久别重逢,也是助我旗开得胜,愿你我的梦想,早日实现。”

文煊一个大男人,禁不住红了眼圈儿,和他的杯子碰在一起,“会的,终有那一日的。”

深夜,距离租界不远的一座前朝宅邸,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的映衬下,十几个穿着学生服的人远远站在路边,手上还拿着火把,皆是一脸悲愤的神色。

“烧了这个卖国贼,除掉国贼,还我主权!”一声响亮的口号,响彻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