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松风驰电掣地冲回了自己家里。
虽然他有钱买了两进的院子,但是并没有雇多少下人。家里除了老婆子跟两个儿子,就是一个厨娘和一个粗使的丫头。
也正是因为这种家庭结构,所以孙奕最后放弃了利用他家里的打算。毕竟太封闭的环境下,想要渗透都需要很多时间。
而孙奕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他必须在大同官场“倒张派”反应过来之前,把自家和张居正一派官员所有的关联清除。所以他只能使用最激烈快速的手段来处理矛盾。
范青松如同野猪一般冲进了自家的卧室中。他冲到床边,手往左边的床柱用力抓取,伴随着咔吧一声,一块木板顺势滚落,范青松从柱子当中拿出了一本厚厚卷起的账册。
摸着账册范青松长嘘了一口气。仿佛所有的三魂七魄都回到了身上。
然而正在范青松刚刚放松心情的时候,只听砰地一声,房门就被一脚踹开。
紧接着人影一闪,一个人就冲向了范掌柜。接着范青松就感觉下腹挨了一踹。
来人不是博铁,又是何人。
范青松本能的跟来人滚成了一团,这时他忽然又感觉有人跟他在抢夺账册。
他本想死死的抓住账册,然后就听到滋啦一声,账簿被从中撕成了两半。
再接着他就感觉对方仍然在拉扯着自己手里的账册。
范掌柜死死的抓住账册,就不松开手,不论别人怎样捶打自己的小腹。而这时他只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打了一拳,然后就感觉不到然后了。
半夜,范青松慢慢地醒来了。他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为啥出现木头栅栏里面。然而身后的一人却没给他更多的时间思考,那个人上来就给了范青松一脚,同时嘴里吐了口吐沫说道:“就你这熊样还强奸妇人,我呸。牢里都看不起你这你这样的。”
然而范青松并没有反抗,他知道,他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他这一辈子算是结束在这里了。
孙奕当然不会让神志不清的博铁杀了范青松。因为如果那样,无疑博铁一家,范青松一家,都算家破人亡了。
他事先就跟老李详细的交代过,如果事不可为,那就让博铁去报官,说范青松侵犯他家妇人。
只要不咬死强奸,那么就不算大逆之罪,最后都可以大事化小。让范青松在牢里呆上几天,孙奕这头也方便下一步的运作。
这一头李德他们抓紧处理接下里的事情,先把范掌柜的恶行进行通报,然后跟大同的各个掌柜大吐苦水。
先在道德上彻底的摧毁范掌柜近十年所树立起来的形象。
然后再彻底清理了一遍古董店。老李抢到的账簿,孙奕也从朔州张家叫来了账房先生进行了一遍清理核对,确定这里包含了过去五年的很多关键交易。
从时间上看,应该是只有这一本了。
在确定了此事之后,孙奕亲自去了趟牢里,看望范掌柜。
狱卒看在银子的份上,特意给孙奕和范掌柜找了个单间。
孙奕开门见山的说道:“范掌柜的,我可以帮你从这里出去,但是欠我张家的还请你帮忙还一下。”
范掌柜的双目无神,他不知道现在这个少爷还要做什么。他什么都不想说,他只觉得这辈子完了。
孙奕看着他继续说道:“我不仅能救你出去,而且还可以给你一笔银子,让你跟家人远走高飞。你的孩子也能有个好的出身。”
范掌柜一听到自己的孩子,忽然有了点精神,他缓了缓精神说道:“不知道小少爷想我做什么。”
孙奕抽出了两张纸,说道:“这个你签一下,我会给你一百两银子,然后送你一家去晋阳,让你继续经营一家粮米店。”
范掌柜接过来这两张纸仔细的看了起来。忽然他大吃一惊,把两张纸往孙奕脸上一丢,喊道:“竖子,你竟然如此害我。”
说罢,他对孙奕怒目而视,恨不得给孙奕一巴掌。
孙奕轻轻一闪,将两张纸抄在手里说道:“范掌柜你可以不签字画押,那么再过一天花娘的丈夫就会告你奸污。那样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什么结果,自古奸出妇人口,你应该更懂。
我可以给你半天的时间考虑,你考虑好叫狱卒找我。”
说罢,孙奕转身向外走去。
看到孙奕如此坚决,范青松咬了咬牙,忽然大叫一声:“慢,我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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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朔州的马车上。孙奕又看了看范青松签字的两份文件,一份是他承认自己背着张家向官员行贿的认罪书,认罪书里写的目的是为了侵吞张家的家产。其中甚至标出了几个实际的官员名字。
一份是范青松愿意将家宅支付给张家,以抵偿张家在因为他引起的侵犯妇女案中的店铺损失。
之后孙奕让老李怂恿着博铁撤销了对范青松的指控。当然,也给了捕快好处。博铁酒醒之后,其实就觉得把范青松送到官府,心里非常忐忑。
他一方面不希望自己老婆真的被吓出个好歹,一方面也不太敢跟范青松或是张家这样的商贾结仇。
如果他真的告了通奸,那么他老婆也要搭进去了。对于这种大逆大罪连带县丞也要担待地方不靖的罪名。所以如果能撤销,那当然是皆大欢喜。
李德也化名成吴仁,把最后的钱给了席老大他们。
老李也给了博铁五两银子,说是范青松的赔款,最后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孙奕最后还是狠了一把心肠,他让李德把范家人从范府赶了出来,范青松更是被他从牢里弄出来就直接丢到了去晋阳的马车上。同时孙奕也给了他一百两的安家费。
对外宣传当然是东家大仁大义,虽然范青松有大错,但是张家念着旧情所以这样处理了。大同连着太原的掌柜知道了张家这样的行事,都挑着大拇哥说东家仁义。
孙奕正在回想自己还有没有处理不妥之处。正在这时,杜青青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折腾了这么半天,到底得到了什么。我总觉得跟咱们来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啊。范掌柜还是范掌柜。咱们虽然整治了范掌柜,但是咱们店也没了啊,倒是最后一百两换了个宅子,可是我怎么也没看懂。”
孙奕不禁呵呵一笑,见李德和老李都有询问的意思,孙奕觉得还是跟大家解开这个闷比较好,不然回头老爷给了赏赐,他们估计都不敢接。
想到这里,他开始说道:“其实父亲早就知道范青松对咱们家不够忠心。但奈何范青松手里有些东西,这些东西原本也没什么用,他拿出来咱们张家也能解决。
可是偏巧现在这个时候,朝廷的参天巨树出了变化。到时必然有咱们的竞争对手会想办法对咱们张家不利。所以这个时候,范掌柜手里的东西就对他们有用了。
奇货可居说的就是这个情况。所以咱们必须将人证和物证两个都消除干净。当然,咱们不是江湖强盗,杀人越货的事情咱们是做不出来的。
作为咱家的掌柜的,你突然什么理由都没有就辞退了,那样不仅脏了自己的手,也给了对方机会。
所以我来之前就定好了计划,必须是范掌柜的自己犯了错误,必须是他自己的错使得古董店证据被销毁。而且要尽可能的除掉隐藏的证据。
必须是范掌柜自己犯错,这样将来任何处理,咱们才能出师有名,占据主动。古董店的账簿必须是外人销毁,而不能是张家直接没收或是通过调账的形式转过来。
因为一旦假设范掌柜手中有第二份证据,那么古董店的账簿就成为了佐证。
其中很多东西也许我们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是配合这第二本账簿一看,那就是咱们贿赂官员的铁证了。到时时间地点都是现成的,想脱干系都脱不了。
而如果我们张家自己销毁了账簿,那等于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到时事发,如果咱们交不出账簿,那第二本账簿便随写什么便都是真的了。
所以整个计划的关键是要彻底在与咱们张家无关的情况下,在没有疑点的情况下,毁掉明面的账簿,而且要吊出来隐藏的账簿。
我赌对了,范掌柜的确实有第二部账簿。如果咱们只是偷偷放了一把火,不仅不会逼出范掌柜的二本账簿,反倒会让那个隐藏账簿成为铁证。
所以咱们需要一步步对他的心里进行加压,让他在心理压力巨大的情况下不断犯错。让他带着咱们找到第二个账簿的隐藏地。
咱们也很幸运,当他听到自己被辞退了的时候,六神无主,账簿真的就放在他家里。
不过想想也确实,他的活动范围就这么几个,店里,家里,酒店他不可能放,花娘家那个情况,他也藏不了东西。所以我推测应该是在自己家里。
之所以不能让他们一家继续待在府里,是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东西隐藏,所以我临走的时候拜托了王掌柜的,对这个房子进行大修。彻底挖地三尺也要看看有什么东西。
相信做赌场的,他们比咱们更好找东西。现在相信王掌柜的正在掘地三尺的看看有没有遗漏。
把范掌柜的放在晋阳是定点监视,与其让他跑个没影,不如时刻放着眼皮底下注意着。
其实过了风头这个时间,咱们也就不怕了。其实我也是心软,不想沾染人命,所以只能弄得这么复杂了。
不然咱们直接找个大侠,一刀六命把他们都砍了就好了,哈哈。”
孙奕最后本来只是想说个笑话,逗逗大家,可是他却发现大家都只是吃惊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敬意。
回到张府,孙奕将此行的经过对张晋宋进行了汇报。同时将三份文件交给张晋宋。
一份是老李抢来的账簿。
一份是范青松的认罪状,有了这个人罪状,不论这上面的事情是真是假,范青松一生都不会再拿张家的事情说事了。
第三份是范青松的转让房契。作为家产文件,只有张晋宋有资格处理这些事情。张晋宋很满意儿子的处理。
他忽然来了兴致,想考教一下自己的儿子,于是他问道:“为什么你不把这个账册直接烧掉、或是让老李当着范青松的面当场扯碎,而要这么麻烦的带回来。”
孙奕答道:“这份账册,账房的李老先生鉴定过,应该是真的,所以儿子必须带回来给家主,也只有当着家主的面,才能销毁这份账册。只有销毁了这个账册,这个事情才算有一个了结。”
张晋宋目光柔和的看着儿子,满是激动和慈爱。时间正好深秋,张府这样的人家,屋里已经开始准备了晚上御寒的炭盆。
张父就直接把账簿丢到火盆中,拿着火折子一引,点燃了账本,看着袅袅飞烟的烟气,张父忽然被呛的咳嗽了一下。
孙奕笑道:“父亲,我是说应该烧,但是咱们拿到外面烧不行吗。说不定还能考个土红薯啥的。”
说罢,父子俩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