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孙奕这自相矛盾的话,张父却是听懂了。 他开始低头沉思。
孙奕静静的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张晋宋想了会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说道:“他们能有多少把握呢。”
孙奕也不卖关子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分析道:“何家既然已经做这个生意很久了。
最近忽然发难才来难为张家,要么是咱们张家有了什么异变,要么是市场出现了巨大的机会,要么嘛,那就只能是天变了。
咱们家既然没有事情,市场也没看有啥天灾**的商机,那就只能朝廷最近的风云变化让他们觉得他们有了机会。
但咱们张家除了粮食贸易,最重要的是咱们家的军粮生意。这个才是咱们张家的根本。
本次孩儿去太原,就深深地感觉到咱们张家在太原军方的根基深厚,关系纠缠。
朝廷里清算张居正的主要是各个文官,对于这种武将影响自然是不大的。
所以父亲,这也就看得出何家的所作所为了。”
张晋宋显然也在跟着孙奕的思路思考,他看孙奕停了,说道:“继续说下去。”
孙奕知道张晋宋是接着他来清理思路,所以继续想到哪里说到哪里道:“所以如果我是何家,想要撼动张家在粮食市场的地位,必然先从军方下手。
但是如果军方不好弄呢,那要么我用更大的政治势力来从上压制,要么我就只能从下面来往上反推。
但显然何家没用上面到下面的方式,要么是关系还不够牢固,要么这就是上面给他们何家的一个考验,看他们是不是能成为接下来的合作者。
他们选择了从市场上排挤张家的方式,那么也就说他们准备按照市场规则的方法来玩了。”
孙奕越整理思路越清晰,他继续分析道:“从市场上做,那要么他们货比咱们好,要么他的货比咱们的便宜。
不论是返利促销啊,还是大赠送啊。都是压成本的方法。前段时间他们囤货已经花了一大笔投入了吧。
而今年的米,我一路上也问过粮店的伙计,跟往年没啥区别,比较稳定,那看来他们是准备进行压价了。父亲,咱们两个家底如何。”
张晋宋疏解开了眉头,通过儿子的分析,他终于把整个思路放清晰了。
之前他一直担心是不是阴谋是自己没看透的。但现在从对方的行为和收集到的信息看来,应该是确实如儿子所说的一般。对方是在准备拼银子抢市场。
想明白这个,张晋宋又不禁有点犯难,难道真的要跟对方这么拼下去吗。最后这是多少钱的损失啊。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吗。正在张晋宋低头沉思的时候,孙奕嘴却没停。
他把逻辑进行了进一步的延伸说道:“价格战到最后拼的就是身价。但其实也有好处。
这个过程,其他的小粮店拼不下去了,咱们就能收购过来,这样可以壮大咱家的生意。
但其实思路可以进一步跳出来,咱们不搞价格战,咱们玩差异战。他们未必就是最后的赢家。”
张晋宋虽然听不懂价格战、差异战什么的,但是这并不影响这个老商人的思路。
他很快就把握住儿子话语中的重点了。显然儿子想在其他的方面跟对方竞争。老头瞬间有种思路被打开的感觉。
只听他追问道:“勤儿,你有什么其他办法,咱们不跟他拼银子。
其实拼银子咱们家到也不怕,就是咱们家家大业大,可能不如他们偏安一隅做的方便。”
孙奕笑道:“父亲,你没看出来吗,他就想跟你打局部站。
这就好像下棋,你空有满盘的优势,但是在一个角落当中大家的力量都是差不多的,只要他够狠,他就想看你最后有没有一样的狠心罢了。这个何家还挺有本事的,竟然看的挺透彻。”
孙奕长期做的就是商业计划梳理,这些事情早就驾轻就熟了,随便拿出两个案例,结构的复杂都能甩现在简单买卖几条街的了。
一边想着,孙奕一边讲自己的思路跟张晋宋说了出来:“其实要处理这个问题也简单,只要把握住两头,让他自己折腾的倾家荡产他们也折腾不出花来。”
张晋宋听的眼睛一亮,说道:“勤儿你说,什么两头。”
孙奕道:“一头就是货源,粮食比较简单,只要跟农民签订协议,包销多少粮食,如果将来农民给不了足够的粮食那就要罚钱。
价格咱们给个最低价,如果将来市面价格涨幅超过一成,我们就跟着涨价收购。农民会签的。”
张晋宋犹豫道:“这个不妥吧,如果到时粮食涨价长得多了,他们不愿意卖给咱们了,或者到时涨价涨的多了,那咱们不是亏了。”
孙奕笑道:“这个简单,这个不过是数字的游戏,咱们不用全部都签了,这样农民他们也不敢啊,万一灾害歉收了怎么办。咱们只要跟他签订今年产粮的八成就好。
到时多余的他愿意卖可以卖,但是价格另说,要是全签那农民也有风险不是。
其实咱们等于用八成的粮食限制了他的销量,他到时应该会用市价卖给咱们家的,不然他要找买家他也麻烦不是。
市价涨咱们也涨,但是涨的总比市价少半成,这样归根到底咱们还合适的。
就算到时粮价下跌的厉害,咱们就当保住了生意,这样起码有一半的几率咱们是赚的,而不是跟着何家玩必输的游戏。
而且就算粮价下跌了三成,那不是说粮食丰收了,咱们屯粮也是正常的。
再说咱们跟地主签订了够粮的协议,他们也不好反悔,如果反悔他们要交违约金的。”
张晋宋逐步理解了孙奕的思路,总的来说就是控制粮源,压缩何家采购的空间。
孙奕又道:“把握了货源,咱们就要找官仓和军部了。
找他们签订销粮协议,他们的日常用粮是肯定的,现在又不是什么兵荒马乱的,他们采购都是有定量的。
他们最怕的是一方面供粮不及时,一方面是价格波动太厉害。
这两点咱们也好解决,大不了咱们在外面做个粮仓出来,总算保证了军粮府库的供应就是。
我们签订两年的采购价格,不高于市价,就算将来市面上涨价了,我们也不涨。如果城里粮食跌价了,咱们也按照一样的市价供货。
这样,总不会让咱们家的生意让别人抢去。咱们有货源,对方货源就少了。
咱们霸占了市场,他们也就进不去府库军营了。这样他们就算在市场上折腾,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他们如果比市价低得多了,那就说他们卖的多就亏的多,咱们为什么不去买呢。
咱们就完全可以去他的店里把粮食买过来,等于他们在贴银子给咱们张家供货啊。”
张父听得满眼放光,虽然儿子的方法杜绝了赚大钱的可能,但是如果能用现在的价格确定买卖,将来少赚点就少赚点,维持住了张家第一的地位,以后总有办法的。
孙奕说明了只有两年,也是锁定了这两年,虽然张家有可能赔点钱,但是总比跟何家真的去进行价格竞争损失的要少的多。
而且现在虽然朔州、大同附近的粮食被对方抢了,但江南才是粮食的主要产地,现在去运未必就没有办法。
当下父子又对这个计策的各个比例和办法进行了确定。
当天晚上,张晋宋就跟内府和外府的几个管家又仔细的斟酌了一番。
孙奕没说的是,他其实还有第三计,只是这个计策必须前两个计策实施都有成效才能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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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汉刚刚烧好这一茬田地,今年的水稻倒是产的不错,也卖了个好价钱,这不秋天到了,今年算是过完了。
田地里的水已经慢慢排光了。现在还剩下齐刷刷的水稻杆,这都是割完水稻剩下的,能用来喂牲口的早就在牲口房堆了几堆了。
把这剩下来的秸秆烧掉,就等于施肥了,明年又是好的收成。
刘老汉看着红红旺旺的火苗仿佛看到的是明年红红火火的收成。
突然他听到有人唤道:“老头子,你快回家,村里人都去村口大槐树下了。听说有人来收粮了。”
刘老汉一乐,看到自己老婆子正向自己跑过来,就冲老婆子喊道:“你个婆娘瞎咋呼啥,今年的粮不是早就卖完了。”
说到这里他心里又是一乐,由于他反应快,所以当刚听说有人愿意比市价高半成收粮食,他就全部出了。据说后来收的可没有这么高的价。
只听老婆子边跑边喊道:“你个瞎扣曲眼的,别瞎喊了,是有人来收明年的粮了,大家都去了,很多人都跟人家签契约了。
人家明年种出来的东西,都不用担心卖了,全有人收了。”
刘老汉愣怔了片刻,愣是没想明白,什么叫做明年的粮食,明年的粮食在哪里呢。
在刘家村的村头,秦十三正在跟大家喊呢,“只要签了这个,明年的粮食我们张家就包了。
如果市价涨,我们也跟着涨,但是市价跌了,我们可不跌,还是这个价格收。这里只收两百担,先签的有,后签的无哦。”
这一嗓子吆喝,愣是比城里走街窜巷卖大米的好听多了,无形中仿佛也高了八个分贝。
同样的声音回荡在李家坛、王家坝等地。张家屯粮反击战,开始了。
太原城,宿掌柜的正在跟都指挥蔡崇德聊着天:“蔡老哥,这个忙还要请你们帮帮啊。
张家这也是未雨绸缪。但是我心里盘算吧,对老哥你也是好事。”
蔡崇德拿着宿掌柜递过来的契约,心理合计了半天,都没看出这里有啥圈套。
这张家简直是想拿下军粮供应想瞎了心了,难道世上真的有这么喜欢辅保大明江山的义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摇着头,再想、再想。
而随着一张张粮食采购和供应文书的签订,孙奕的第三部计划开始了。
此时,在大同城、朔州城以及太原城,一种新彩头儿正在各个赌场中出现,这就是后世著名的“张粮期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