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人间没有灾难,世界也不会变的多美好,因为人生本就是自私的。
徐长安的纯善与正义此刻则成了他的枷锁,如果解不开这道“扪心自问。”那么他还未的人生,将伴着挥之不去的黑色,行走在他自缚的人间炼狱之中。
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想得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人间真理的解答是何其艰难。幸好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开始尝试去解答这个问题。而此刻心中的执念,拯救逝去那些人还在世的朋友,拯救枯龙镇附近所有黎民百姓,拯救所有还可以继续活着的人成为了他心中的唯一信念。
只是这等无所畏惧的勇气,当真正面对那位传闻中的魔神时,是那样的羸弱与不堪一击。
徐长安此刻浑身颤抖的跪伏于地上,身上提不起来任何劲力,体内所有精纯异常的内息尽数龟缩在气府之内,毫无动静,而那个诞生于心关之内的金色小人,此刻更是全身龟裂,犹若陶瓷娃娃一般随时都可能碎裂,而那不知因恐惧还是焦虑而流满全身的冷汗将身上那件单薄的青衫凝成了冰霜。
他本是前来阻挠魔神,兴许是无知,亦或是胆大,再者是被心间的执念所蒙蔽了慧心,或者是在那极端中带着自暴自弃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促使他在此地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情况之下,来到了魔神面前。
然而现实永远是鲜血淋漓的,就如同他此刻的状态一般,如一条懦弱的野狗颤抖的跪伏于冰原之上,连那抬起头注视魔神众人的能力都丝毫没有。
天空中一条气势磅礴的魔龙展开那铺天盖地的巨翅,静静的自天空中飞来,而那巨龙的背脊之上,站着一群如狼似虎,血气滔天,气势逼人的魔族侍卫,而在众人整齐划一的后方,有一座魔气氤氲,幽光流转的王座,王座座椅之上皆有无数亡魂的面目蠕动,而那些不停痛苦挣扎的面孔似在不断的嘶吼,只是没有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有阵阵凄厉的嘶吼自王座之上传来。
王座之上,一席神金所铸帝王铠甲布满了此人的全身,而那镶嵌满各种珍惜宝石头盔则随意的闲置于扶手之上。
魔神有着一头幽兰的长发,英俊的面目,修长健硕的身躯,整体竟与人类有**分相似,只是那眼瞳中诡异的图案,与背部聋拉着的双翼都预示着此人真正的身份。
他此刻似乎有些无聊,就那么静静的斜靠于王座之上,怔怔出神。而随行的众侍卫,则无一不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没人敢去关注魔神此刻在做什么。天空魔龙两侧则有三位形象迥异的魔族战士悬与巨龙两侧随行护卫亦是目不斜视。
当徐长安突然出现在这群人的前方时,巨龙之上的魔神似乎发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直愣愣的视线,突然间转动凝视着前方突然出现的身影。当目光触及少年的一瞬间,少年便自空中坠落地面,然后再无反应。
魔神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到“没意思。”便不再多关注少年一下,继而继续怔怔出神。
魔族卫队就这样似若无事的从少年身旁路过,而后随行远去,没有惊天动地的厮杀,也没有血腥残暴的凌辱,就如陌生人路过一般平静。
而坠落之后的徐长安,不管如何尝试,自己都不能动弹分毫,而在魔神凌空而过的时候,自己连挣扎的心思然都暗淡了许多。自己如此真实而又懦弱的表现,令徐长安陷入了万念俱灰。
想好的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然而当真正面对魔神之时
,仅仅一个眼神,自己就如丧家之犬,跪伏于地面苟且偷生。自己连那冲进去拼死一搏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拯救苍生,安抚亡魂。
自己最终也不过是一个躲在角落里的胆小鬼而已,脑中闪过师傅正经教导众师兄弟做人的道理时所说道的顶天立地,一时间让本就将死的死的更加彻底。
当魔皇众人消失在须弥空间的天边许久之后,满脸泪霜的徐长安才茫然无措的爬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将要何去何从,自己本就剩余不多的时间,在此刻反而显得格外漫长。
“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徐长安耳畔响起。
徐长安麻木的转身看去,一道行将朽木的身躯自风雪里若隐若现间走来。
待到镇长来到徐长安身边,徐长安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此人。他心中不明白,这个看守于封魔井的守护族人,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镇被毁,而无动于衷,更是放任外敌,肆意在此破坏。这个年迈的老人做着与他责任丝毫不相符的事情甚至背道而驰。
但是此刻徐长安,没法质问眼前的人,因为他觉得自己与他无异,对封魔井的封印丝毫没有帮助,对人间的黎民百姓也丝毫没有帮助,兴许他与自己一样只是苟且偷生而已,都是人世间最卑微的可怜虫,胆小鬼。
看着少年那了无生趣的面庞,老人轻轻的叹了口气。“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兴许是老人觉得命不久矣,想将心中埋藏多年的秘密倾诉于人,也许是少年的茫然若失,别无抉择。
二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相伴与须弥空间的冰原之上,一个滔滔不绝的讲着,一个默默无声的听着。
“当年我年少有为,不到十五岁便展露出了过人的天赋资质。而那时我并不清楚,家传绝学乃是一本世间少有武道与仙道同时可修的绝世秘籍。现在想来,人皇传承当然不是儿戏。只是我修炼的速度惊吓到了我的太爷爷,因为武道与仙道可以同修的缘故,其实此套功法比武道与仙道的单独修炼都要慢上许多,修习成功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我却势如破竹,在短短的十五岁时,便已经来到了武道登龙,仙道炼魂,一时间风采无双。只是我并不知道因为我的天赋异禀却令我的人生提前被安排好了。”镇长讲到此处,不禁叹了口。
“自那以后,太爷爷便单独教导于我,同时对家族宣布,我将是我太爷爷之后的下一任族长,直接横跨三代,荣升族长。在家里,在枯龙镇,我当时可算是风头无两。后来当我修至武道超脱,开始转入仙途之后,太爷爷便将完整的镇魔绝学传给了我,而那时我已经25岁了。到了年龄自然就该成家。怎奈何,我喜欢了一个外乡姑娘。她喜欢浪迹天涯,我就愿意去陪她。然而世事无常,太爷爷知道之后,立刻将我拖入家中。告诉我,所有家族族长都不可以娶亲外乡之人,更不可以离开枯龙镇。最后更是带我来到这封魔井底,看着这里无穷无尽的妖魔诉说当年人间的血泪以及家族的重担。而历代族长就是被选定的守护族人,必须担当起看护此井的重任。以免外敌前来将此封印破坏,从而导致人间生灵涂炭。而每一位守护者必须与另外七家的守护族人通婚,以保证后代中能保留有神将血脉纯洁的人。因为血脉越稀薄,所能修成家族镇魔绝学的族人也将会更少。到时无人传承,此等家族就将断绝。就如另外五家守护族人一般泯灭与枯龙镇中,化作凡人。如若不是如此,老太爷的族长之位不会在我二十五岁时就传给了我。”老人自嘲的笑了笑一声“谁不羡慕
凡人?所有灾难都有人帮他们抗着,他们才是最幸福的人。”
“后来我执意不肯,想要卸下族长之位,与那姑娘一同比翼齐飞,浪迹天涯。只是我老太爷态度坚定,坚决不允,。后来更是拘禁那位姑娘束缚于封魔井底,让我不得放肆离开。可我们是修士,那女子只是凡人,在这里没多久便去世了,连她死我都不曾看到她一眼。而老太爷,却说她这是为人间积功德,因遭此劫。那时我力弱,我能说什么,到后来我境界越高,终于在老太爷大限将至之前,一剑将其斩杀,只是老太爷临死之前,并无意外的眼神告诉我它原来早知道我会这样。自那以后,我习惯了孤独,看惯了人间冷暖,境界越发的高深,而后居然不知不觉修习到了仙人境。在这等冷血无情的天地之间长生不死是多么巨大的痛苦,你永远再也见不到你心中的人这是多么无助的悲哀。”老人闭上双眼,似是想要忘记这一切的不快,与痛苦。
“现在封魔井八块本命令牌都被我炼化。一旦井碎,即使我是仙人也会形神俱灭。那时我就可以去另一个世界去看看她,是否过得还好了。”
老人似将心中多年的积郁一吐而空,那张褶皱的脸渐渐被热泪所覆盖。
徐长安不知道他是因那心爱着的姑娘悲惨遭遇而哭泣,还是因为自己一剑斩杀了即将断气的太爷爷而流泪,只是觉得这位镇长或是疯了,居然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天道人伦尽毁其手。
“你说我做的对么?”老人似在问徐长安,又似在问自己。
徐长安此刻对自己已经万念俱灰,然而对老人这种对这个世界万念俱灰的行为依然坚定的说到“不对。”虽然自己无能为力,虽然自己愧疚悔恨,但那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软弱无力,他心中还有师傅那样顶天立地的长者,还有苏井然这种救人于危难之中的侠客,还有庄熊那样执行正义的豪杰。
想到此处苏井然心中不禁泛起了希望,“二哥道法通天,兴许可以拯救此次危难”只是再度转念想到那仅仅一眼便让自己万念俱灰的魔神,徐长安不禁又有些茫然。世间有人可以抵挡此等威势么。
少年人总是在失望与希望之间不停颠簸,这兴许就是少年心性的朝气蓬勃,日出而升,月落而隐。
老镇长听到那句“错了。”泪花满面的自嘲道“错了又如何,我已经做到了我心中所想。就让我与这个罪恶累累的世界告别吧。”只是他还记挂着那位心中爱人最后所埋葬的遗址。只希望自己临终之前,与其同眠。
“少年人!我有一个请求。”老人终是第一次转头看向神色木然的少年人道。
徐长安依旧自顾自的行走于冰原之上,每一步都平稳且笔直的踏在积雪之上,印出一个个完整的脚印,这似乎是唯一令那万念俱灰的心底产生出丝丝平静的唯一方法。只是对于老人的问题,依旧充耳不闻。
“在我死后,我希望你讲我的遗体葬在我们即将抵达的墓地。谢谢。”老人也不管徐长安听没听到,带着徐长安就这样漫步于银白纯净的冰雪世界里。
人间本无善恶之分,只是心中的执念多了,就化成了对与错,而评判的人多了,就演变成了善与恶。
你怎么知道,自己所做所为究竟是善,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