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旭日从东方爬至正空,陆无双才悠悠醒来。
只是当陆无双醒来第一时间,竟是楞在当场,原因无他,只因此刻他体内气海深处的内息荡然无存,身体里的经脉也空空如也,他花费数年的功夫才从那无人可忍受的绝境中走了出来,直到今日,他忽然发现原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就如你本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富豪,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变成了穷光蛋,那种心理无限的落差和生活无限的不适是极其痛苦的,而后当你通过自己的毅力和才华,再变成富甲一方的富豪时,你没过几天突然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虚幻的梦,你不管如何努力,终究是一个穷光蛋一般,令人绝望。
陆无双便是如此,他曾失去过,但他站起来了,而今还未过多久,他居然发现他依然是那一个失去了一切的陆无双,这难免让其举足无措。
然而他不是别人,他终究是陆无双,那个浪荡不羁,洒脱飘逸,逍遥自在的陆无双。
他此刻仅仅只是恍然了一瞬,随后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若无其事的便站了起来。
他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徐长安,随心一笑的玩笑说到:“怎么了?怎么一直耷拉着脸?谁又把你的宝贝调料打倒了?”
徐长安咬着唇,只是摇摇头,并不说话。
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他发现陆无双修为尽失时,他就再不敢看陆无双一眼。因为这究其根源还是他徐长安不自量力多管闲事惹的祸。所以徐长安心中一直认为是自己导致了陆无双修为尽是,他不再是陆无双的朋友,而是对其有愧的罪人。
初时,君守正还在这里说陆无双体内有一团神秘力量在不断吞噬内息时,徐长安还认为那是陆无双的‘鲲神化鹏诀’在为其疗伤,因为他曾听陆无双讲过些许自己的经历,所以他知道陆无双一直靠这套神功洗筋伐髓疗伤气海,为的就是打下牢实无暇的根基,不然陆无双早就重返超脱了。
然未曾想,随着陆无双体内的内息被吞噬殆尽,那神秘力量也随之消失,至此陆无双真的再度为了一个毫无修为的人。时至此时,徐长安才惊觉陆无双身体异样,后悔不已。
后悔当初君守正要为陆无双改天换命,废除武道,踏入仙道之时自己曾放言,要让陆无双自己做选择,因为他坚信陆无双肯定可以靠自己在站起来。
可时真到了这般惨淡境地,他徐长安真的面对修为尽失的陆无双时,心中竟是万分惶恐,他不确定陆无双是否能够再次站起来,他更不确定陆无双是否就此断绝武道。他先前坚定的信念是基于陆无双体内那股神秘的‘鲲神化鹏诀’的基础之上的,然而当那神秘力量也消失了之时,徐长安便再没有先前那般笃定的信念,以致于此时不停地怪罪自己,认为自己不仅是害了陆无双的凶手,还是断了他的未来的罪魁祸首。
陆无双虽说在被君守正的仙丹治愈之时,因深刻感受了那肉身重生的无边苦楚,而神志有所清晰,但终究是模糊的意识,他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所以他对徐长安此时一脸的委屈自责的根由丝毫不知情。
不过陆无双思维一转,稍稍想了想当下的情势,便猜测徐长安定是因为自己修为尽失而心情不好,至于为何一脸自责和委屈,陆无双一时间还真没想明白。
只听陆无双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一脸委屈自责的徐长安面前,抬起徐长安的下巴调笑道:“老爷们家家的,闹什么心,你看我都不把这当回事,你丧起个脸是不是有点过了啊。”
说到此处,陆无双一跃而起一手指天,一手叉腰道:“我是谁?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杏林传奇陆无双,我既然能一次站起来,也能第二次,天要废我,也要看我陆无双点头答应不答应。”
然而此时徐长安却是一瞬间哭了出来,生涩呜咽的说到:“可是刚才,有位前辈可以直接帮你改修仙道,达到与你武道境界一般的修为,我给你推掉了。”
说到此处,徐长安哭的更伤心了,只听他抽抽泣泣的道:“我当时以为你会好起来,只是不知道为啥,你的内息越来越少,我本想后悔,可那位前辈却已经消失了。”
陆无双又坐回了徐长安面前,鼓足劲力的拍着徐长安肩膀,扬声道:“一个老爷们,你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都是十五岁的大人了,还在这里鼻涕哈拉的,以后怎么见人?仙道有什么好的?处处窃取天地大道,岂能与自我立道的武道相提并论?”
徐长安只是哭着说:“我不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多管那少女的闲事。”
陆无双听到这里顿时不乐意了,只听陆无双声音提高八度的问:“你刚说什么?见死不救?你再说一遍试试,看我不打死你。”
徐长安被陆无双这一顿冷喝,顿时止住了哭泣,只是木然的楞在当场。
只听陆无双拿着手里的‘红尘’指着徐长安道:“前方是成千上万的妖魔鬼怪
,然却有一个善良的小姑娘就在他们眼前?你是上前救不救?”
徐长安抹着眼泪说到:“救。”
陆无双又道:“那明知自己力所不及,救了也白救,且只会无端送死,你救还是不救?”
徐长安一愣神,顿时二哥当日面对枯龙镇魔岛群魔一人一剑飞身而起的仙姿落入脑中,只听徐长安斩钉截铁的说到:“救。”
陆无双又问:“那明知自己力所不及,救了也白救,且不仅会无端送死,还会让你身后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们一并送死,你是救也不救。”
徐长安顿时又楞在当场,若是有朝一日,真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在眼前,一边是自己的良知,一边是自己的至亲好友,他到底该如何选择呢?
陆无双一拍徐长安脑袋瓜子,大喝一声当然要就啊:“人家都成千上万的妖魔了,你除了舍身忘死,以命搏命你还能选什么啊?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有迎难而上,我们才会问心无愧啊。”
徐长安只是楞楞的看着陆无双,他知道陆无双只是给了自己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徐长安到底该如何选择,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不过他心知陆无双最后说的那一句话没错,那正是二哥对自己的敦敦教诲,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任何时候,只有迎难而上,才能正面解决问题,即便解决不了,至少心中无憾。
而时至此时徐长安心中稍稍缓解了心中的自责,这一切就如陆无双所说的一般,既然明知别人身处危难,他徐长安和陆无双就算再次路过那片海域,心中的选择,也不会改变分毫,因为那是二人的良知所在,大义所在。
只是一想到,陆无双终是因为那本就不够善良的女子,而失去了修为,心情难免依然低落。
陆无双则是捋了捋自己的长发,随后一甩长发,对着徐长安道:“咱两的正事还没办呢。先去处理了那颗泣血珠的黑锅。”
徐长安听到此刻顿时不答应了,只听他声音焦急的反驳道:“你都这样了,我们还去找敖冰麻烦,岂不是凶多吉少。”
陆无双无所谓的说道:“别看小爷现在修为尽失,我依然一只手打的他们生活不能自理。”
徐长安心下难受,心想陆无双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失心疯了,竟是连这种疯话都说的出来。
陆无双见徐长安面色又是难看,当即就是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道:“你这个瓜娃子,脑子一天在想什么?怎么脸色变的比东海的天气都快?”
徐长安没法只是拉着陆无双的衣衫,不让其去发疯。
陆无双是真的无奈,只能对着徐长安说到:“你用劲打我。”
徐长安此时心中更是压抑,面色变的更是离谱。
陆无双见徐长安迟迟不肯动手,只得亲自拿起徐长安手杵在自己的胸口道:“用尽全力,狠狠的打我。”
徐长安心下哀鸣,看着陆无双一脸哭丧的哀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想不开啊。我带你回杏林池,封掌教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伤的。”
陆无双顿时被气乐了,甩开徐长安的手,后退两步张开双臂,大声说到:“我叫你打我,打我,打我啊......打我就这么难么?”
徐长安心中一阵绞痛,陆无双看来终究是疯了,他并不是表面上那般洒脱与超然,那是去修为的苦楚,一定很令其煎熬,以至于此刻他竟是胡话连篇。
徐长安没法,抖手之间,自隐藏于自己肌肤之下的储物戒指之中甩出一张长毯,对着陆无双道:“得罪了,无双哥。”
话音刚落,徐长安身化一道残影,以毛毯裹着陆无双,使其不能动弹,随后在用固定帐篷的麻绳拴紧毛毯,负于背后,急速向着伏龙湾外的大海而去。
他要离开这里,找到小澜,乘着小澜去找前往附近迷仙屿寻宝试炼,实则是为追杀‘蚀髓魔功’魔人的杏林船队,此刻只有封天都兴许可以拯救陆无双了。
徐长安发誓,日后不管遇到任何情况,除非力所能及十拿九稳,否则绝不再与任何一人一同去行侠仗义了。
毕竟自己近似不死之躯,但他身旁的人却并非是,他并不想再看到陆无双这样的情况出现,他本来就朋友不多,怎么能让朋友陷入险境呢。
然,被徐长安背在背上的陆无双则一脸无奈的大叫到:“你咋不相信我呢,我真的没事啊,我就是去挨打啊……”
徐长安则禁闭着嘴唇,充耳不闻,陆无双终究是心智受伤太深了。
就在徐长安悄悄潜入伏龙湾之外时,伏龙湾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震动整个东海的大事。
而这件大事的参与者,徐长安也认识,就是敖冰与杜青阳两人。
当时杜青阳随着韩娇娇一同下山,心
中满是疑惑,始终不知那韩娇娇口中的女子如何脱困。
然而待到二人急奔下山之时,心细如发的杜青阳却发现了一路上有淡淡的寒气,这寒气虽然极近与无,但是对于早已踏破超脱登临‘伪神’的杜青阳来说,这些许寒气仍然能够感受的到些许踪迹,所以杜青阳撤了个慌,指着寒气飘荡的方向,对着韩娇娇说有人影从这里闪过。
韩娇娇一向知道,杜青阳耳目比自己灵敏,所以对杜青阳的判断深信不疑,然未曾想她随着杜青阳的身影追至岛内之时,她们却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一幕。
一条缠绕着几乎涵盖了整座伏龙湾所有海匪海民的血河,在一座巨大的隔世阵法之内,昂然渡劫。
只见那雷光耀耀,天威赫赫,即便隔着那掩盖天象的阵法,韩娇娇和陆无双二人依然可以清晰的察觉那上苍之威,就如蝼蚁面对巨龙一般渺小,平民遇见仙王一般卑微。
然,那仅仅只是上苍施加在红尘的微末考验,最低的考验,一道跨过造化真人的雷劫考验,可即便仅仅只是如此,依然令韩娇娇震撼莫名。至于杜青阳,虽然他早已领教过比这天地雷劫更为可怖的武神之劫,但是即便只是这最底层的上苍之劫,也依然令其心中敬畏有加。
然而就在那缠绕着万千生灵的血河渡劫之时,其突然发出令天地为之一暗的诡异长鸣,接着杜青阳直觉的浑身气血上涌,一身修为精血竟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欲要破体而出。杜青阳焉能答应,只见他一身武神奥义蒸腾,牢牢禁锢着他这一身欲要背弃自己破体而出的修为,直至那诡异音域停止,杜青阳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此时他身旁的韩娇娇却是一身修为尽毁,悉数化作血色光影直射那条血河而去,眼看就要不行了 杜青阳顿时惊怒交加,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今日才第一次感受到师妹那绵绵情愫,心中正是无限欢喜,人生正值幸福巅峰,然不到一日,甚至不到一个时辰,他师妹便将要与其阴阳相隔,他如何能接受这惨痛的事实?
未等其继续处于惊怒之中,自天外又飞回数百道血色光柱直入血河,杜青阳感受着那自天外飞来光柱之中的熟悉气息,一瞬间楞在当场。
那一道道光柱,竟全是杜青阳数百师兄弟的毕生精华修为所组成,他能感受到那些光柱之中的熟悉气息,及那些师兄弟最后的无穷怨念,悲愤,痛苦及仇恨。
一念至此,杜青阳抱着韩娇娇,心中思绪乱动,他似乎知道了为何自己会修为不稳,他似乎也知道了为何所有师兄弟的修为尽皆被那血河吞噬。
因为他们本生就是别人的成道的果子,只不过明明还没到丰收的季节,他们本不应该在此被收割,且不是被此人收割,那个人本该是他们众人的师傅。
然而此时,似乎有人半路摘了他们师傅的桃子,先一步收割了所有道果,只是这条血河究竟是谁?为何可以率先收取他们这些同出一源的毕生修为?
也只有杜青阳这样踏出自己道路之人算个例外,因为他有这样的实力,有足够的资本让他做出生的选择。
只是此刻怒发冲冠的杜青阳,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他此刻只想为韩娇娇报仇,所以一人一刀飞身而去,直破那仅仅只是隔绝渡劫异像的隔世大阵。与此同时地面也有一位白衣披风敖冰怒发冲冠的拔地而起,直射雷劫。原因无他,只因自他悄悄从山上撸人回到山下时,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之上他唯一的血亲敖鸿竟是身死血河,他悲从中誓要报仇。
仅仅一瞬间,二人便一同冲入了那隔世大阵与正在渡劫的血河,战成了一团。
那一战,光芒照耀天地,寒气冰封十里,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但是敖冰和杜青阳二人的名字却在伏龙湾海域之内响彻天三日不绝,与此同时东海内海之上又多了一位造化魔头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东海迷仙屿附近本就热闹非凡的盛况,显的人际更复杂了,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冲着迷仙屿内众山门看不上眼的法宝,还是冲着那传的玄之又玄的伏龙湾三人而来。
毕竟敖冰和杜青阳的名字可是在伏龙湾附近响了三天,众人都想知道其中原因。而一位造化境魔头,若是处理不好,东海三宗五教都要重新洗牌,所以此时,离伏龙湾最近的迷仙屿则成了山上仙家修士,山下武夫凡人,东隅世家豪门,东海邪魔外道汇聚之地。
众多势力各怀目的争相来此,以至于这百十年来无人关注的迷仙屿即将到来的盛会一时盛况无两,几欲恢复数千年前的鼎盛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