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
那一直不曾被外物所动的神秘老叟,在听到苏井然自称剑客之后,终于是有所反应。
只见他手中的动作丝毫不慢,依旧不急不徐极有韵律的敲打着那块赤红的烙铁胚子,然而其乱发丛生蓬头垢面的头颅,终是在这一刻抬了起来。
仅仅一霎那,苏井然便看到那神秘老叟的模糊的面容中,闪烁着一只凄红的瞳孔,紧接着那凄红瞳孔红光大盛,一瞬间将本就赤红如血的炎炎世界,再度染血三分。
苏井然顿时身形一沉,一股莫大的压力,从虚无的空中而落,立时让苏井然倍感沉重。然而这压力虽强,却全然在苏井然的承受范围之内,他虽然支撑的艰苦,却并无不可支撑之意,这让苏井然有些意外,为何这一切与其所思所想,有些差距?难道这老叟在讽刺自己是剑客的时候,不是应该瞬间让自己吃足大苦头么?可是而今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果不其然,就在苏井然思绪律动之际,苏井然便看到这整个如岩浆环绕的世界,缓缓的从岩浆之底冒出一股股火热的熔岩喷泉,喷泉越喷越高,越喷越烈,随后其间一道最为汹涌的熔岩喷泉率先炸裂。
一柄血流不止,圣光氤氲,魔雾弥漫剑长三尺,柄为纯玉,刃为血金,一侧刻有屠魔二字,一侧印有灭圣真文的诡异神剑凌空出现,仅此一瞬间,苏井然双目泛红,面目狰狞,肌体欲裂,一道道鲜血裂纹自苏井然身体上绽开,他痛不欲生的嘶吼着,嚎叫着,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他整个人就如深处无间地狱身受凌迟之苦一般。
只不过这还不是苏井然此刻所承受最大的苦楚。此刻在其神识世界之内,苏井然的整个神魂在不停的挣扎着,扭曲着,一会满脸布满妖异的魔纹,一会浑身范出滚滚的血河,一会苏井然又化成曾经孤苦无依身处疫城的绝望少年,一会苏井然又变成苍松镇绝望无助恨天不公的伤心之人。
他在那神秘神剑的现世之出,竟是直接被勾动了心间的魔性,而后在绝望与悔恨,无助与自责中不停的挣扎。
苏井然习惯无善无恶的看待世事,却不代表他苏井然没有善恶之别,良知之心。
他一直都有,一直都在,只不过相较于普通人的善恶,苏井然太过聪明,他看的比常人更远,比常人更真,能够更加真实的透析人性。
所以他的一些举动在常人看来太过无情冷酷,殊不知这些人只看到了片面的真相而已。
而造成这一切除了那过人智慧,则更多的是源于幼时那不堪回首的经理,而那些经历则化成了他内心深处的心魔。
好在苏井然本就道心坚定,且智慧无双,毅力过人,心知此刻自己的状态,乃是心魔作祟,虽然神魂经历着一场痛苦的磨难,但终究保持着一缕神思清明。
然而不等苏井然继续坚持下去,又一股熔岩喷泉炸碎,一柄雪亮的长剑在清光闪动之间跃入炎炎世界,此剑青光熠熠,清爽异常,简单干练,却再无异像,他就如红尘俗世里的谦谦君子不然尘埃,天地万物之间的孤独行者遗世独立。
此剑一出,本就不堪重负的苏井然,顿时身体崩溃,血流如注,整个身躯就此瘫软跌落。若非紧急关头,他手中的‘枯木逢春’主动闪现,抵着苏井然的身躯,继续衰落,此刻苏井然就要成为地上一摊血人了。
苏井然此刻连嘶吼,都难以为继,他艰难的拄着剑,想要质问与老叟为何如此对他,确是连嘴,也无法开口。他想要让体内的另一把‘青灵剑’化作青龙隐,以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然而却发现那‘青灵剑’,却早已在体内吓的涩涩发抖,竟是连破体而出都做不到。
苏井然心中苦笑,就他这样的‘剑客’,确实难有脸说自己是一名剑客,剑都出不了的剑客,能是什么剑客?
不过就算‘枯木逢春’主动救主,让苏井然的身躯不至于倒下,可苏井然神魂之间突然显化的炽白的光,依然令苏井然神魂顿受重挫,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力量,一种抹杀神魂,抹杀生命印记,抹杀神识的力量。他好似专门为了抹除世间一切东西而存在。
苏井然本就受到重挫的神魂,在这白光的触及中,顿时开始缓缓消融,彻底消散,状弱虚无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就在此时,苏井然神魂深处那尚未凝聚出剑意的剑韵突然迸发而出,护住了苏井然的残余神魂,与那炽白的光辉僵持不下,这才令苏井然,不至于彻底消亡。
那神秘老叟一声冷笑道:“连‘屠魔灭圣’与‘斩尽杀绝’两把二流仙剑都抵挡不住,还要靠‘枯木逢春’才能苟延残喘,也敢说一声,自己是一名剑客?天下剑仙千千万,又有几人敢自称自己是一名剑客?”
神秘老叟,根本不在意苏井然一旁是死是活,只管自顾自的说道:“想当年青庐仙剑名震寰宇,上通星空彼岸仙土,下至九幽魔渊冥府,比邻神魔二界,伴生三千残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即便是无知小儿亦听闻过,‘青庐剑仙’的名头。天意、太一、帝血、镇妖、弃徒、无悔、生死无常、雨若烟云、霞光万道、枯木逢春、镜花水月、天火焚城、青莲渡世。青庐十三剑,哪一剑不是有一段可歌可泣的动人岁月,哪一把剑的主人不是经天纬地旷古烁今的人杰。而今,堂堂青庐十三剑‘枯木逢春’的主人,竟是连一个年及弱冠,竟是连剑意都未曾悟出的小屁孩。岁月更迭,仙剑蒙尘,不服往昔了……”
神秘老人感叹至此,竟是有盈盈泪水,自杂乱的发丝间缓缓滴落,似是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像是感伤当年的盛景物是人非的岁月。
然而此刻依旧苦苦支撑的苏井然虽然在神魂恍惚之间,紧守一线清明,可依旧将神秘老叟的言语听的清清楚楚。
苏井然顿时知道,自己的‘枯木逢春’定然有一段自己所不知的辉煌岁月,而那‘青庐仙剑’更有自己不明了的辉煌意义。
只是相较于此刻,苏井然虽多少猜到了,这神秘老叟为何要对自己出手,但此刻自己连嘴唇都无力打开,神识亦无法外放,又如何能够以言语为自己寻出一条生机。
他此刻虽然依然紧守着生命印记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可是终究不能长久,若是时间一长,苏井然终究还是难以逃过此劫。
说来,苏井然也是冤枉,他只不过路径此地,想到炼器阁旁边的下家的典当铺子,去典当些他在独行去临仙镇时所猎杀的些许强大妖兽,从而换些银钱,以供苏井然去典当铺子之旁的下家杂货铺,买一张东海详尽的地脉仙图。
怎么一转眼,自己就落下了这个场景,这到底是冥冥之中的上天注定,还是‘枯木逢春’的暗中指引。不过无论如何,苏井然此刻是祸是福,都仅在那老叟的一念之间。
苏井然极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到的最后,这种感觉却挥之不去。
然而不管苏井然如何不喜,那老叟却没有丝毫出手,救助苏井然之意。
苏井然神识神魂尚有那自幼孕养的枯木逢春剑韵护持,可是肉身却丝毫没有得到应有的庇护。剑韵终究只是剑韵,即便他的奥义在通天彻地,可那‘屠魔灭圣’及‘斩尽杀绝’也非普通仙剑,即便二者之间差距明显,即便这两柄天底下的绝顶仙剑只是这神秘老叟的道法奥义显化,可终究抵不过这正真的剑意。
只见那两把无尚仙剑的绝顶剑意,在时光流逝之中渐渐将苏井然的肉身磨灭,即便苏井然体内有琉璃生机甲也无济于事。似乎那套可助苏井然抵御真仙威势一二的仙甲,在这神秘老叟的炎炎空间之内毫无用武之地,似乎它就如体内的青灵剑一般,面对着未知的敬畏,而无动于衷。
然而面对着自己躯体渐渐形销骨立直至灰飞烟灭,苏井然整个神魂却异常的冷静,异常的冷静。
当苏井然踏进这炼器阁大门而起,似乎一切都显的太过正常,老叟不忿苏井然这个‘枯木逢春’的新主人不配拥有此剑,而后抬手镇杀之。这一切都合情合理,丝毫没有问题。
可是苏井然在这一切正常事故的演绎之中,却又发现了太多不寻常。这老叟毫无疑问,修为通天彻地,绝不是苏井然所能揣测的对象,他既然心怀不忿,随手镇杀苏井然只需一瞬。不论苏井然法宝仙器是否都可以调用,这老叟绝不是苏井然可以抬一根手指反抗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他却面对着苏井然这种蝼蚁,不停的施展各种手段,缓缓将苏井然镇杀之,并不停絮叨着‘青庐仙剑’的辉煌。尤其是在这老叟,在讲述其间竟是黯然落泪,便知这老叟面对青庐仙剑的情感绝不一般。
所以其中必有蹊跷,苏井然此刻虽然形体已毁,但其并无惊惧与绝望。因为他觉得这次事情未必是祸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