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妈妈时刻注意脚下,一面拿出帕子心疼的给徐姝擦去手臂上血珠,一面道:“咱们院到这儿少说得走上一刻钟,真等丫鬟们去告诉夫人,奴婢和夫人紧赶慢赶过来,只怕小姐都被堂姑娘扯掉了几层皮。”
回想起那根险些扎进徐姝肉里的绣花针,蓉妈妈牙关紧咬,对徐姝说话仍是温和的,“好在二公子特意来告诉奴婢小姐有危险,奴婢才能来得这般及时。”
徐姝怔愣,元哥哥心中还是担心她的,藏在心里的情愫似有破土而出的倾向。
“元哥哥素来不喜欢我们这些妹妹们,莫非今日转性了不成。”徐姝摇着蓉妈妈的手臂,“好蓉妈妈,快告诉我,元哥哥是怎样告诉你的。”
蓉妈妈疼爱徐姝,不希望她被徐元的原话给打击得体无完肤,便把徐元的话稍加润色。
“二公子只说小姐单纯善良,不是堂姑娘的对手,让奴婢赶紧去搭救。”
瞧见徐姝翘起嘴角,不像往日受了伤只顾着喊痛哭啼,蓉妈妈心里也欣慰,握着徐姝白嫩嫩的手,语重心长道:“二公子是个重情义的,却也是个可怜人。当年老爷见他在家里不受宠,曾有把二公子过继到自己名下的念头,奈何大老爷不肯,事情也就作罢了……不曾想二公子一直记得这份恩情,方才又救了小姐一命。”
徐姝只一想到徐元对自己好,是徐家几房里的独一份,更加喜不自胜,不过走了几步,忽然记起亲哥徐巍告诫自己的话,顿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
挽住蓉妈妈的手臂,徐姝喃喃只有自己能听见:“果然不能一味的喊哥哥,最后竟真的只能做兄妹。”
……
四五月未见,徐亨瘦了许多,面部的轮廓逐渐显得硬朗,衬得他那双四处游移的眼睛很不怀好意。原来腆着的肚子也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常年穿的旧衣衫挂在他身上,竟觉得有些空荡。
徐亨打量着徐元身上面料不菲的衣裳,再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添置新衣了,心下不免泛酸,嘴上道:“二弟如今能耐了,穿得风光得体八面威风,回头往娘面前一站,只怕娘以为王爷侯爷光临,不敢认你。”
徐元不以为意,“汉王赏赐的都是上等面料,没有送回平阳给大哥和爹娘做衣裳,是怕给你们添无妄之灾。我每月都有吩咐金亭往家中送钱粮,大哥怎么反倒瘦了,衣裳也没有添置一件半件。”
“呵,你还有脸提!”徐亨本打算作气扔掉手里的茶盏,想到这茶是从上好的茶团上一点一点匀下来的,便有些不舍,只往桌上轻轻一丢。
“爹在京城由你照顾,你倒好,弄得爹害了一身毛病回去,每日都得汤药伺候……你送回去的那些钱,全都送进了他五脏庙里,哪还有我跟娘的份?”
徐元摩挲着茶杯,漫不经心问了句,徐亨脸上顿时难看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嫂子贪墨你的钱财不成,徐元,做人要讲良心的!你大嫂每日操持这个家不容易,还得在母亲跟前侍奉,你好意思说这种话污蔑她?”
徐亨科举不中,恹恹回到平阳,原本打算混吃等死,谁想他科场失意,情场却得意起来。
有人家相中徐亨举人的身份,托人打听到他还有个兄弟在京城翰林院,将来妥妥的是入阁辅政的材料。
虽说夫家有个卧病在床的公公需要侍奉,好在婆婆待人和善,并没有让儿媳侍奉公公的意思,两家便议了亲,欢欢喜喜的成了亲家。
徐元想起上辈子徐亨为了阮妙仪,曾一度爱得死去活来,如今阮妙仪不在不过一年,他就另结新欢,更看不起他。
“我不过是循例问一句罢了,大哥反应如此激烈,反倒会让人起疑心。”徐元让学进拿二十两银子,交给徐亨。
“翰林院是个清汤寡水之地,不消我细说,大哥也听人提起过。这二十两银子你且拿去添置新衣,眼看着八月十五也不远了,早些启程回去一家团圆要紧。”
徐亨把二十两揣进怀里,有些嫌少,但也清楚以徐元的那点子月俸,再多是没有了,阴阳怪气道:“说的好似你不是咱们家的人一样,我定好了回去的日子,自会找人知会你,有什么要给爹娘采买置办的,请快些,过时不候。”
“娘在信里说她什么都不缺,爹在病中,药一顿不少,我就不准备了。”徐元说得稀松平常,心却隐隐作痛。
金亭曾给家里算过一笔账,往常他寄回去的钱粮只多不少,供徐府一应开销完全足够,可徐亨却连衣裳都穿不上,其中发生些什么,恐怕真的只有他那位嫂嫂清楚。
徐亨不愿去看碍眼的徐元,便只盯着学进瞧,看他长得体格健壮,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听说汉王和齐王两兄弟最近不和,可是真的?”
徐元只当门外汉的模样,“我平日虽和汉王走得近,但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何况天家的事,不是你我该议论的。”
徐亨撇嘴,“那你给我句准话,汉王和齐王两人,你站谁那边?”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谁对大宋好,我便站在谁那边。”徐元浅浅饮茶,盯着徐亨躲闪的目光,问道:“我站在谁的一边,对大哥很重要?”
当然重要,徐亨险些冲口说出。
他一直和徐元对着来,如今徐元得到汉王青睐,且汉王和齐王都对储君之位颇为觊觎,只要自己挑个有前途的,将来飞黄腾达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奉劝大哥最好安分些,世上的事从来都是风云变化,你今夜看见天上满是星星,就以为明日定是晴天,那可就错了。一天里,总会有一阵刮风下雨的时候,这个时候稍有不慎,你就会掉进泥坑里,很难有出头之地。”
徐亨嘟囔道:“我哪有不安分,不过是随便问问,看你一惊一乍的样子。我这辈子考状元是无望了,只盼着在平阳寻个差事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