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妙菱发现自己当真低估了表妹卿池,原以为她只是因为自小养在舅舅舅母身边,性子野而已。
等她亲眼看见李卿池驾轻就熟地翻过支摘窗上,还不忘指点她挪来一把椅子给自己踮脚,才清楚意识到,在她十岁的时候,李卿池已经悄无声息的把她耍过的把戏一个不漏的记在心里,并在漫长的四五年间,多次付诸实践。
“怎样,我厉害吧?”李卿池双唇一开一合没有发出响声。
阮妙菱汗颜,以同样的方式惭愧答道:“表妹,是表姐对不住你。”
把一个大家闺秀往歪路上带,真是她的过错,求佛祖谅解她是无心的。
李卿池不解,但稍间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路,不禁攥紧了阮妙菱的手心,两个一步一步往门边挪动。
承平王眼里的泪此时已经干了,一脸正色问道:“皇上命礼部和几位重臣替妙菱物色夫婿人选,礼部推荐的是镇海伯府的嫡子顾寰玉,可那镇海伯夫人担心儿子在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做主给顾寰玉房里添了三四个通房,指望能留个后,妙菱嫁过去日子岂会好过?”
李卿池捏捏阮妙菱,眼神示意:瞧,我说什么来着!
阮妙菱朝她感激一笑,从腕上褪下一只雕花鸟的银镯塞到李卿池手中,无声道:“谢礼。”
李卿池性情爽利,也不做作推辞,高兴往手上一戴,继续竖耳朵听。
宝贞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阮妙菱微微一怔,娘在她面前从不曾叹过一口气,诉一句苦。
“别说是镇海伯府,就是皇上指明要妙菱嫁给安远侯府的世子,我也不肯答应。一来皇叔是老长辈,眼光想法和咱们做父母的又不一样,他看上的只是伯府权高位重,咱们看重的女婿的人品;二来皇叔久惯政事,在替孩子们赐婚时不免要掺杂些政局上的想法。”
承平王道:“弟弟也是这般想的,那镇海伯府虽有高功,可是弟弟瞧不上他们自高自傲的做派,妙菱不是强悍的,恐要受欺负。”
此时,承平王和宝贞公主内心都在想:只要是皇上安排的,即便其中有看得过眼的,他们也有千万个理由瞧不上。
“兵部尚书李重山大人给皇上引荐了一位,听说在福州司盐、粮食和漕运等事务,祖父是前任阁老,名声倒挺响亮。”承平王先把好听话说在前头,棒槌随后就到。
“我一得到消息,就打点人去查了,这位管大人在当地任职颇有好评,但私下为人争强好胜,在上峰跟前喜欢撩蜂拔刺,与他共事的都没落一个好,渐渐也就疏远了他。不仅如此,在亲戚跟前逞一时口惠,答应去办的事情隔了十天半个月都没个音讯,他亲戚等急了去问,才知他早忘到爪哇国去了。这种人非但咱们当长辈的不喜,便是卿池和妙菱两个姑娘听了,也厌烦。”
躲在次间偷听的两个姑娘同时点头。
承平王所讲的内容,宝贞公主也差仇大千去打听过,是以对这两位都不抱希望。
“其实安远侯世子江逾白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只可惜妙菱那时候不懂事,把江家小姐给得罪了,江逾白护短,怕是不待见妙菱。”
宝贞公主还记得江逾白在她跟前规规矩矩行礼的模样,品貌都不错,偏偏命运弄人。
承平王笑道:“姐姐还惦记着江家世子呐,从前就提过一次了,可惜晚了,李皇后和安远侯夫人已经决定聘江南王家的孙女做媳妇。”
“不过是说一嘴而已,我们两家的芥蒂还未消呢,我怎会把妙菱送到人家跟前挨骂。说来妙菱也是让人省心的好孩子,从那件事以后,她性子文静了不少,就是延良走后我不在家的时日,她都安安分分不哭闹,懂事得令人见了心疼。”
承平王把女儿卿池和外甥女一比较,确实姐姐家的孩子要好些,“李重山拘着姐姐的事,我都听徐家公子说了,妙菱千辛万苦把姐姐救出来送到甘州养病,着实是个懂事的。要搁在卿池身上,只怕早哭着喊爹喊娘,唉,让人头疼!”
李卿池撇嘴,偷眼看阮妙菱,心想表姐不就是比她年长么,要是她再长大些,那些事她哪个不能做?兴许比表姐做得还好呢!
“说起徐公子……”承平王凑近道:“弟弟倒觉着他是个不错的人选,当初在平阳时阮老太太曾把他和妙菱凑一对儿,虽然后来没成,但徐公子是个有情有义的,暗里帮着妙菱来传信……”
承平王见宝贞公主不知所然,便把徐元在京城做的事一一道来,宝贞公主越听越不对,制止道:“这话你可不能在妙菱跟前说!”
阮妙菱藏在次间和舅舅一样好奇地看着宝贞公主。
“这事姐姐原也不打算瞒你,正好今日时机也对,索性说了。当初你姐夫在汝阳城外遇害之后,古仁曾去事发的地点看过,发现了些可疑的东西,我让人偷偷调查才知道,这事和徐元的三叔徐郴有干系。”
承平王讶然道:“就是前阵子因为通敌被秦家小子斩头的那位?那可真是不能够了,到底徐家和阮家有恩怨,若是让妙菱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呢。”
李卿池打量神色不变的阮妙菱,表姐眼下知道了,也没怎样啊。
阮妙菱回她一个轻巧的笑。
“你们两个丫头!”
承平王妃立在支摘窗外,看见凭空出现在这里的木梯,就知道李卿池拉着阮妙菱翻进屋里来了。
李卿池吓得捂住嘴,委屈的看着窗口承平王妃严厉的眼睛,喊了声“娘”,别的话也不敢说。
阮妙菱知道东窗事发后果很严重,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选择,也跟着弱弱喊了声“舅母”,垂头捏着衣角。
稍间里宝贞公主和承平王听见动静,一起过来,随后进来的是承平王妃,三位长辈脸上一派严肃,阮妙菱想:三堂会审也不过如此了。
承平王板着脸先问李卿池:“都听到些什么?”或者有没有看到他落泪的情状。
李卿池咬着下唇,嘟囔道:“从爹爹和姑母谈表姐的婚事起,我们才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