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贵妇人正是杨首辅杨亭鹤的夫人。
杨夫人紧走几步,握住曲老夫人的手,笑得颇为热切。
“多谢,多谢---您可算是来了,我还怕一张帖子请不动您老人家,您这一来,当真是蓬荜增辉呢!”
曲老夫人笑谦道:“夫人莫客气,我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讨几杯喜酒喝,你不嫌我便已是高看我了。”
杨夫人扶了曲老夫人坐下,早有丫鬟挪了个椅子放在一旁,杨夫人也坐下了,仍与曲老夫人双手交握,笑道:“瞧您这都说的什么话?我家老爷与您家大老爷向来亲厚,咱们两家原又有亲,您呐,就别与我见外了!”
曲老夫人含笑颌首,一时孟氏方氏并徐氏曲薇都上来与杨夫人相见。
孟氏方氏与杨夫人是熟识的,彼此一番寒暄,颇是热络。
然后二夫人段氏就带着段文欣凑上了前来。
杨夫人“哎呀”一声,看着段氏:“这是二夫人?请恕我这眼神不济,怎么没瞧见二夫人就在旁边坐着,实在该打!”
段氏满脸堆笑,道:“夫人今日事多忙碌,无妨,无妨。”
杨夫人也与段氏彼此见了一礼,又见段氏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容貌倒是娟秀,穿戴却是寒酸,便以为是段氏的贴身丫鬟,看了一眼就略过了。
可怜段文欣正暗暗做足了大家闺秀的姿态,要与杨夫人行礼问安,谁料人家根本就不屑于多看她一眼。
杨夫人的目光又落在陆嘉月身上,除了段氏,无人发觉段文欣的窘迫和尴尬。
“好个标致的小丫头!”杨夫人一双笑眼,将陆嘉月上上下下一番打量,口中啧啧赞叹,“且让我猜一猜,这小丫头莫不是老夫人娘家亲戚的孩子?瞧这眉目,与老夫人很有几分相似呢。”
孟氏等人都笑起来,曲老夫人最为开怀,牵着陆嘉月的手,对杨夫人道:“你也瞧着这丫头像我?我可实话与你说,这是我老大媳妇的外甥女!”
杨夫人与方氏是一类人,精明世故,见曲老夫人言行之间对陆嘉月甚是亲昵,便知必是心中喜爱,就愈发地夸赞起陆嘉月来。
直夸得陆嘉月脸上飞红,方才罢了。
没过得多久,大姑太太曲颐带着丁钰也来了。
与杨夫人又是彼此一番见礼,寒暄闲叙。
然后就有丫鬟来禀事,杨夫人向曲老夫人告了一声儿,自去忙了。
曲老夫人拉了丁钰的手在身边坐下,含笑问她:“你哥哥呢,可也来了不曾?”
丁钰笑道:“哥哥来了呢,本是想要来给外祖母问安的,只是这楼里都是女客,他不方便过来,这会儿往对面楼里找二叔去了。”
这时,又有别家相熟的女客过来与曲老夫人和孟氏方氏相见,丁钰便挤过来和陆嘉月紧挨着坐在了一处。
“这些日子你可还好么?”丁钰对陆嘉月眨了眨眼睛,低声笑道,“听说上元佳节那晚,你在街市里走失了,是怎么一回事?”
陆嘉月笑道:“不过是人太多了,把我和嬷嬷丫鬟们挤散了,我又不认得路,好不容易才寻了回去的。”
“那晚我和哥哥也出去赏灯了,却没遇上你。今后你再出门,打发人来告诉我一声儿,我陪着你,保管你平安无事。”
丁钰拍了拍陆嘉月的肩膀,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陆嘉月笑着点头:“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喝茶吃点心,女客们来得更多了,渐渐的楼上的桌子也都坐满了。
又坐得片刻,就有丫鬟捧了戏折子上来,请女客们点戏。
奉到曲老夫人面前时,曲老夫人笑道:“请月丫头代我点一出罢。”
陆嘉月应了,见那戏折子上曲目繁多,其中有一折樊梨花挂帅,也不知怎的,就指了与那丫鬟,笑道:“就点这出罢。”
捧着戏折子的丫鬟一瞧,也笑了。
“姑娘这出戏点得巧,方才那边国舅爷点了一出薛丁山征西,一会儿唱完了,紧接着就唱这出,不晓得的必以为是一个人点的呢。”
旁人听了这丫鬟的话倒不在意,曲老夫人却自笑了笑,道:“今儿是喜宴,这薛丁山和樊梨花夫妇二人,也在这戏台子上夫唱妇随,当真是应景。”说着,看了陆嘉月一眼。
陆嘉月却未发觉,又和丁钰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去了。
一会儿戏台上就唱起了薛丁山征西,正唱得热闹时,忽然对面问星楼里起了一阵骚动,从一楼直至二楼,人声骤然鼎沸,引得这边楼内众女客也都纷纷向对面张望。
有女客悄声昵笑:“是晋王来了!”
立刻就有几个胆大的女客悄悄掀起廊下的纱帘,向对面探望。
“果然是晋王...好生潇洒!”
“旁边那个是谁?”
“你竟不认得?---那是国舅爷。”
“啊,这国舅爷和晋王站在一处,倒是不分伯仲。”
“我倒觉得国舅爷英气俊逸,略胜一筹。”
“谁说的?分明是晋王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几个女客兀自说得热闹,丁钰听见了,却笑个不住。
“该让我二叔过来听一听,这些官家女子在背后都是如何评判他的。”
陆嘉月也向对面望去。
隔着纱帘,只能看见幢幢人影在楼内走动,人的面貌却是十分模糊。
“哪一个是晋王?”陆嘉月心里也生了好奇,悄声问丁钰。
丁钰嘻嘻一笑,拉了她径直走到廊下,将纱帘也掀起几寸来,向对面看了一眼,便指与她:“瞧那个站在我二叔身边,穿银紫色蟒袍的就是。”
陆嘉月顺着丁钰所指的方向望去,先是看见了丁璨,负手站于廊下,面上带着几许笑意,正在和身边穿银紫色金丝团蟒袍的男子说话。
那男子亦是长身玉立,容貌清俊,通身一派潇洒贵气。
“如何?你觉得我二叔和晋王相比,谁更出众一些?”丁钰在陆嘉月耳边笑问。
陆嘉月脸上一红,嗔了她一眼,“不过是好奇,瞧一瞧罢了,我可分辨不出来。”
二人又回来坐下,丫鬟们又添上了新茶,重新摆了糕点果子。
也不知身后那桌坐的是哪两家的女眷,像是久别重逢,咕咕哝哝地直说个不停,长篇大论的话便都隐隐传进了陆嘉月的耳朵里。
先是一妇人语带讶异地道:“...倒是奇怪,今儿怎的不见孙夫人?她向来最爱这种热闹场合,莫不是还没来?”
另一妇人哂了一声,道:“这还需问么,今时不同往日,魏王幽闭府中,连累宫中孙贵妃都在御前受了冷落,如今可不是她们孙家风光无限的时候了,她还不夹起尾巴做人?出来喝什么喜酒,依我说,她若这时候出来见人,也不过是丢人现眼而已。”
“魏王也不过是栽了个跟头而已,你没听见消息?昨儿魏王府的人往宫里递了话,说是魏王重病,有好几日下不来床榻了。孙贵妃往御前一通哭求,竟就哭来了圣心垂怜,钦命太医院的章院判去魏王府替魏王医治了。”
“重病...八成是装病罢?瞧着那魏王体格壮健,不过幽闭府中月余,能生出什么病来?”
“那就不得而知了,不管真病还是装病,圣心仍是眷顾,我家老爷说了,那魏王重回朝堂,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