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道菜到底是好吃呢还是不好吃呢?”霁阳托腮疑惑的问。
“重点不是好吃不好吃,而是接下来的效果。”土地公顿一顿,环顾一下众人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的期待表情,而后才接着说道:“那富人吃完之后,肚子里就像点燃了一串炮仗,噼里啪啦响声震天。而他的身体也像是吹胀的牛皮筏子突然撒了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消瘦。待那人回过神来时,他已瘦到皮包骨头。”
“他死了?”霁阳紧张的抓紧桌沿追着问道。
“没有,调鼎坊里收魂力都有分寸,从来不会要人命。陶歆身为大厨,更不会在饭菜里做手脚,凭白污了自己的手艺。”土地公解释道:“那人虽然瘦到皮包骨头,可是精气神却提升不少。他一眼不看自己的外观变化,只埋头痛哭不已。”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天杀大神性子粗犷,最无法听男子展露软弱一面。
“富人哭地捶胸顿足、无地自容,只为自己做下的昧心事。他连椅子都不坐了,起身把两位仆从按在座位上就拜,说是为他们这些年受到的欺压赔礼道歉,之后他又为两位仆从要了两份雨丝飞花。那两位仆从虽然想拒绝,但看自家老爷盯的紧,所以也跟吞药似的,一点点往嘴里塞着。开始时他们也不情愿,等吃过两口之后,他们也越吃越快。到了最后,他们三人一起趴在桌上痛哭个不停。大半晌过去,他们才结了帐下山……”
“然后呢?”霁阳听得投入,仍觉得意犹未尽。
“然后,我就问了陶歆啦,为什么富人他们人前人后会有那么大差别?”
“是呀,为什么?”
“因为他雨丝飞花里粉里掺了冉鱼鳞,食之使人不眯。”
“呵哦”终食客恍然大悟。
“那这雨丝飞花你以前吃过吗?你今日怎么想要点这道菜?”霁阳把身子往后撤一撤,眼神里明显带着忌惮和畏惧。
“在尘世待得久了,难免会沾染一些恶习。所以过段时间,我就会点这菜洗洗心。”土地公说的诚恳。他见霁阳依旧好奇,随手把菜推到她跟前:“小公主可要尝尝?”
“呃,算啦!我……我只是好奇。你点的菜肴,还是你吃吧,君子不夺人所好。”霁阳连连摆手,她可不是一片仙心,冰清玉透、事无不可对人言,万一愧疚心起,也趴在桌上哇哇大哭怎么办?
“掌柜的,真有这么神奇?”阿婉神魂把土地公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完,她边随白裔过去端菜,边求证的问道。
“他描述的那富人的话倒还罢了,对自己也未免吹嘘太过。什么为了洗心,分明是就是为了洗眼。因着冉鱼鳞含的去眯成分较少,他还能扛上几个时辰,待到归家再作反省,若是叫陶歆把鱼鳞换作鱼骨,我看他们谁还敢吃?!”白裔撇撇嘴,颇为不屑的说道。
白裔把其他客人点的菜,连同一盆玉瓜子端到云齐他们桌上。正听到云齐不动声色的调转话题。“土地公果然博识,对调鼎坊的掌故都说起来如数家珍。只一点云齐不明:你说的故事里为何不提那位帮杂姑娘?在神霄宫时,异洲女帝对她的赞誉可是最多的。你是不知道她,还是对她不熟?”
“小老儿如何会不知阿婉姑娘?小皇子有所不知,这阿婉可不是调鼎坊里的老人儿,而是几年前才来的。说起来,她还与我有些缘分呢。”土地公替自己辩解一句。
“什么缘分?”云齐对此颇为质疑。
“想当年,她来调鼎坊时,也不过一个才到人腰腹高的小丫头。那日刚好,我就坐在门口的位置,吃着嫩滑的蟹黄豆腐,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到我跟前,黑色镶金的靴子、藏青通裤,再往上边竟然还穿着赭黄色长衫……”
云齐听得投入,正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他把目光扫过听得专心的众人,突然发现眼前的土地公就是这样的打扮,他觉得后边事情一定精彩,所以越发敛神屏息听得投入。
“我一直抬头往上看,直至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脸除了帽子她没戴,全身上下的打扮,竟然和我一模一样!”土地公的话像一只小手搔到云齐心里,叫他骨子里都痒到无所适从。
“我问她:小丫头,这衣服是从哪儿来的?她说:你的衣服从那儿来的,我的就是从哪儿来的。”土地公绘声绘色的学着阿婉说话的模样,惹得众仙一阵好笑。
待笑声低下去了,土地公才接着说:“这还不是最好笑的呢,最好笑的是我指责她偷我衣服,她竟然质问我凭什么,还追问那上边写我名字没!”
众仙再笑,连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白裔嘴角也染上了点点星辉般耀目的笑意。不过几年时光,那个用尾巴生火、生命像野草般蓬勃旺盛的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从开始连成为食客都不够格的小丫头,到现在调鼎坊里独当一面的大厨,造化还真是神奇呢!
阿婉看着他们吃完一盆的玉瓜子,又看着他们意犹未尽的回到各自的位置,依旧嘴巴不停的吧啦吧啦说着她和陶歆的事,她不禁有些疑惑:“掌柜的,他们不渴吗?为什么一直说我和陶哥哥?我们的事和他们有什么相干?又有什么有趣之处叫他们说个不停?他们甚至都不认识我啊!”
“嗤他们这种行为就和听话本子差不多。因为神仙清心寡欲,少了许多人间趣味,所以就想听听别人的生活或故事当做调剂。虽着于他们的生活并无改变,但至少能打发时间。所以,认不认识你们又如何呢?”白裔半眯着狡黠狭长的眼眸,扫过云齐和霁阳,而后才别有深意的又加一句:“再说了,听了你们的故事,不认识不就变作认识了吗?”
阿婉不明白白裔话里的含义,她茫然的看着大堂里一众食客嘴巴动个不停,有忙着吃的、忙着说的,还有忙着起哄、打岔、哄笑的;有一刻功夫,她突然觉得今夜的调鼎坊,热闹的她都无所适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