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把小白安置在后院休息,不让他再去大堂和那老乞丐发生正面冲突。
她开始挖空心思想菜,又觉得思维凝滞、步履维艰。
不是她会做的菜少,恰恰相反,是她会做的太多,且每一道菜都做的很好。这在往常,当然是她骄矜自傲的资本,但现在,这有口皆碑的厨艺却很有可能召来致命的危险。
因为那个犯了天条又私逃无踪阿婉,最擅长的也是厨艺。
之前总觉得做好菜难,待到学成之后才发觉:原来糟蹋菜更难。
难道要魏石头或小刀来做菜吗?随着年龄愈长,她也愈发珍惜声誉。这般故意砸招牌的事儿,她还真做不来。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忽听小刀一句:“师父,那神仙太坏,你可不能给他做太精致的吃食,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小白啊!”
“当然不能太精美!”她下意识的敷衍一句,之后,一个主意闪过脑海。
岂止刀工、摆盘不能太精致,就是佐料也不能放的太多。只要去掉那些精益求精、追求极致的佐料,展现出人世间的烟火气,看那乞丐还能再说些出什么?!
有了思路之后,菜也做的快了许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功夫,四道菜已全部做好。
因为不敢叫小刀露面,她又支走了小白,所以阿婉只能朝着大堂方向大声的喊:“上菜啦!”但等了半天功夫,还不见魏石头或罗平过来。她只能自己端着托盘进到大堂。
也不知人都跑哪儿去了!这三叔和四叔少了敲打,最近变的越发没规矩了!
她心里琢磨着怎么回头调教他们,也没怎么留意大堂里的变化,直到开始往桌上上菜,她才发觉哪里不大对劲儿。
老乞丐不是只一个人吗?这多出来的两个又是……
她偷偷拿眼扫过新来的客人,不由当场凌乱。“爹,你和二叔坐在这儿干吗?”
原来,和老乞丐并桌的,正是采购食材回来肖勇和吴正。
她实在搞不明白,像罗平和魏石头都对老乞丐避之不及,这肖勇和吴正又怎么和他谈的火热的。
“啊呀,乖女儿!爹是和……和这老伯一见如故啊!”肖勇完全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边为阿婉解释,边把一个红绸制成的护身符塞到袖袋里。
“对呀,对呀!”吴正也难得给肖勇帮腔,“小鲜,你是不知道啊,这老……老神仙相面可准啦!”他说着看向四周确认没有人,才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他居然看出来我们年轻时做过盗匪!还说,说我们是老来富贵,全仗你这个丫头正命!”
阿婉的神色冷了下来,这是等不及动手了吗?竟然把手伸到她家人身上。
“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她噔噔几下把菜上齐,而后毫不客气的坐到那老乞丐跟前,“他们都能富贵,那我呢?岂不是要富可敌国了?”
“好!”老乞丐似乎没听出阿婉的嘲讽,果真笑嘻嘻的打量起阿婉来。但不过眨眼功夫,他的笑变消散了。
“唔,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我的菜就凉了。”他说着,拿起一双筷子就要挟肉。
啪!阿婉也拿出一双筷子,但她没有挟菜,而是用它们制约住老乞丐的筷子。
“老爷子这是何故?这话说一半儿、欲言又止的,难道是要我夜不能寐吗?寝食不安吗?”
老乞丐无奈的看看手里的筷子,和阿婉打个商量:“小丫头,你松手好不好?只要你做的菜好吃,我就是道破天机也值得了……”
“倘若不好吃呢?”虽然没有这种可能,但阿婉还是故意和他唱对台戏问。
“不好吃,不好吃你就是为难我了……”老乞丐话说的坦诚,倒叫阿婉多了几分心安。
“也好!”她收了筷子,“石锅板羊、黄芽鸽松、囫囵猪头、清炖鲢鱼请尝!”
“嗯,”老乞丐用鼻子从第一道菜嗅到最末一道菜,回味一般停顿一下,而后才感慨道:“有点儿意思!”
他在桌子上敲齐了筷子,然后挟了一块儿猪头肉。
盆子里是一颗完整的猪头,但因为炖的绵长、火匀,所以早糜烂的不具猪头形状。
老乞丐一筷子戳上,轻松挑下一块红肌多脂、膏浓腴颤的肉块儿送入嘴里。
嗯,肉头松软、肥而不腻,好吃!不过一口猪肉,便叫他吃的连连点头,暗赞不已。
“这猪头是煨火、厚锅、慢功夫炖出来的,虽然只加了盐巴和酱汤,但肉的特有香味儿却更加纯粹……”
阿婉第一次怕客人没体会出这肉的妙处,又怕客人过分夸大菜的好吃,所以只能紧张的进行着解释。
老乞丐对阿婉的话未置可否,只伸手又夹一筷板羊肉。
这板羊肉切的方方正正,因为本是凉菜,不惮余热未散烫到客人,所以每一块切的都比一般肉片要偏厚些。尽管如此,把这肉片放近了观看,依旧能看见白皮晶透、里肉粉纹。
有了那口猪肉垫底,老乞丐这次从容许多。他细细看过了肉的颜色,又闻闻肉里散发的松木烟香,然后才把肉一口塞入嘴里。
羊肉的香气混合着八角、红枣等简单的佐料味道,慢慢散发出来;搭配着慢慢回温的酥嫩口感,简直能鲜掉人的舌头。
老乞丐盯着这羊肉,很想再狠吃几块,但为了逗弄阿婉,他又生生忍住。
阿婉见他一块肉毕,久久沉吟不语,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处,难道这次自己托大竟出了岔子?
“你再尝尝这鲢鱼!”她忙不迭的把鱼头里的鱼脂脑髓用小匙盛了送到老乞丐面前。
现在,于阿婉而言,早已经忘记了什么自身的嫌疑和危险,这厨艺的认同才是更性命攸关的大事。
老乞丐丝毫没因受此荣宠而惴惴不安,在肖勇和吴正的艳羡下,就着阿婉的手,直接把鱼脂脑髓嘬入口中。
“嗯,腴美甘肥,味道甚好,只是这么好吃的地方也不过一口而已!可惜可惜!”
“虽然别处没有这般华美的滋味,但各处鱼肉自有其不同的妙处。鱼皮弹滑、鱼肉细嫩质鲜,就连这过油炸酥的鱼尾巴,嚼在嘴里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阿婉以为老者是在指责她故意把鲢鱼的精华呈上,心中觉得羞惭之余,又忍不住一番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