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莞尔已经按着短信的指使,来到一座低矮的建筑前。
看起来像是园区里停车场的出口,两三个工作人员正在清理树枝。
而不远处,还有位老大爷在慢悠悠地扫着落叶。
时间不早不晚,这时候来逛公园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她心内稍安。公共场合,人来人往的,想必没什么危险的。
只是含章,为什么是含章!
何莞尔心内焦灼难安——这帮人已经害死了顾念,现在又要对含章下手。
她怎么就能这么大意?她以为含章回了沪市就不会有事,她以为毕竟是国际化的大都市,治安会比山城好很多。
却选择性遗忘了,沪市是谁的大本营。
何莞尔懊恼不堪,心急如焚。她站在原地等待下一条短信,手机却响了起来。
又是卢含章的号码。
她面色一变,忙不迭接起来,却听到手机里有一个粗粝沙哑的声音:“转身,抬头,看看前面的树上,有没有你妹妹的东西?”
何莞尔方寸大乱,不由自主按着他说的话做——但,下一秒,她便看清了前方的大榕树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糟糕!”她心里暗叫不妙,颈后的汗毛竖起。
她知道背后有人迅速靠近,甚至感觉到了身后一阵风袭来,然而想要转身却已经晚了。
口鼻被什么捂住,有腥甜的气味袭来。
她挣扎之际一肘击在对方的腹部,听到一声闷哼。可马上又有人禁锢住她的腿,再也动弹不得。
她再撑不住,下一秒,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再没了意识。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轿车开过,在路边稍停。
等车再次启动的时候,路边站立的高挑身影,已然不见踪影。
————
经过了两小时的飞行,飞机在东区机场落了地。
莫春山从以上飞机就在看文件,但坐在他旁边的孟千阳发现,今天老板看东西的速度,似乎大不如前。
以前可是哗哗地翻过,快到他根本看不清楚那上面的字,今天却能在一页纸上停留十几分钟的时间。
老板有心事,他想。
不过也难怪了,毕竟事关老宅和莫家的事,所以春山哥放下工作亲自到沪市来找门路救人。
春山哥总是万事都成竹在胸,莫家的事是能让他失了方寸的例外。
哦,不对,这不是唯一的例外。
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外——何莞尔。
飞机滑行了一段时间,等停稳连接了廊桥,空姐站在商务舱的最前端,微笑着欢送各位乘客。
孟千阳拎着装行李的一个包,等着莫春山先走。然而经济舱的乘客都出来了好几位,他还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几米远的空姐见莫春山没动,殷勤小意地走过来,微微躬着腰:“先生,请问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孟千阳只好提醒:“老板?老板!”
莫春山如梦初醒,赫然起身,步出机舱。
十几米的廊桥过去,他们是在机场的二楼。
莫春山一边走,一边按开手机的开关,在靠近下楼电梯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清脆的声音响起:“莫总?
莫春山听到若有似无有些耳熟的声音,皱了皱眉,回过头。
却看到意料之外的一张脸。
卢含章站在他身后,跑得气喘吁吁。
好一会儿她稳住了气息,说:“对不起莫总,能不能借您的电话,给我表姐打个电话?”
莫春山瞳孔倏然间收紧,脑子里的思绪混乱一片。
他没有答话,倒是孟千阳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沪市工作啊,”卢含章回答,“不知怎么的,上飞机该关机关电源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我姐千叮咛万嘱咐说下飞机一定给她说一声的。”
莫春山听着她的回答,太阳穴一跳,有一丝隐隐的疼。
孟千阳也觉得哪里不对,已经将自己的手机给了卢含章:“记得号码吗?”
卢含章忙点头,道了谢以后拿着电话走到靠近墙角的一侧。
不过一两分钟,她回来,将电话还给了孟千阳,说:“谢谢。”
然后,再一次道谢、以及道别,拖着行李箱朝出口走去。
莫春山却在卢含章离开之际,不由自主地多问了句:“打通了?”
卢含章回眸,笑得很乖巧:“通了,不过不是姐姐接的。”
莫春山眉心紧皱,声音有些走音:“怎么?”
“是她的同事,说她正在开紧急会议来不及接电话,让我晚上再打。”
眸子如墨色浸染一般,深黑摄人。
卢含章愣住了,不明白刚才还温润和气的人,怎么一下子气场这样骇人。
她有些惊慌地退了两步,问:“怎么?”
莫春山看了眼孟千阳,后者很明白莫春山的意思。
他拿起手机拨出刚才的通话号码,十几秒后他说:“已经关机。”
莫春山此时想的,全是那辆黑色的帕萨特。
在殡仪馆、在医院外、在机场,他见过那辆车三次了。
哪里会那么巧?同样特征的车,却有三个不同的车牌号。答案很简单,这是辆套用别人车牌的车。
而那车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还用问吗?
他本来只是有那么一丝猜想,因为机场并没有何莞尔,所以当时没有太往心里去。
结果遇到了卢含章,他才发觉,是他疏忽了。
何莞尔,当然是何莞尔!
孟千阳相当惊觉,看到莫春山面沉如水,马上拨了个电话出去。
不到半分钟,他凑到莫春山耳边,言简意赅:“老板,你让盯的人,出事了。瘫痪的婆婆断气了,李晴为了救女儿,被捅了几刀还没死,现在还在抢救。”
这一消息让莫春山惊惧交加,下一秒,心中生出泼天的悔意。
是他大意了,也低估了对方的明目张胆。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一帧帧的,全是曾经发生过的别离。
那一日,他在医院里,看着没有被白色被单覆盖住的犹带血迹的手,想哭却哭不出来。
那一天,他在悬崖边,凝望着脚下的深渊,听着亲人坠入崖底寒潭的声音。
那一晚,他在大漠里,眼看着她的身体被鲜血包裹,沉入了水底,却什么都做不了。
痛彻心扉的失去,生离死别的折磨,他已经经历过了三次,因此在逼着自己前行的道路上,他不自觉地想要避免第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