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果然是莫春山打来的。
话筒里他的声音很轻,说:“转身,朝着北边走两百米,再转右,你就看到我了。
何莞尔皱眉——还个伞而已,这人怎么搞得和地下党接头一样,神神秘秘的?
她一面腹诽,却依旧按照他的指示,沿着他说的路线,到了大厦旁一条小巷子的路口。
可却并没看到人。
何莞尔四处张望,忽然听到话筒里传来他的轻笑:“往哪里看呢?我不就在你对面?”
她抬头,果然,莫春山就在路口对面,离她不足十米的地方。
刚下过雨,天空中还有零星的雨丝,他撑着那把红伞,站在公园的围墙边。
他头顶正上方,是从园内探出来的一大枝元宝槭,层层叠叠的掌状叶子,已经是或绯红或绛紫的颜色,色艳如花,灿烂如霞,而他身后,是绿化带里郁郁葱葱的红叶石楠,浓烈的红里夹着一丝丝黯淡的绿。
莫春山一身的黑色,立于一片紫与红之间,一手插在大衣的兜里,另一只手握着伞柄,手指修长而白皙。
何莞尔脑子里嗡的一声,傻傻地立在转角处,眼里除了莫春山,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然后,看着他走过路口,看着他走到她面前,看着他平静清润的眸子里,那一抹笑意越来越清晰。
何莞尔呆呆地,一动都不动,莫春山走到她面前,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
“莫总。”她已然失了方寸,好一阵子唤出这个疏离却又无比顺口的称呼。
“不好意思,又弄湿了。”莫春山抬眼看了看头顶的伞,“我本没想撑开的,但风吹落叶上的水也很恼人。”
“嗯。”何莞尔低头垂眸,伸手将那红伞接了过来。
脑海里还不受控制地出现刚才的画面。
他站在树下,细密的雨丝和垂下的紫红树叶,还有脚边颜色斑斓的落叶。
红伞、黑衣、清致的面庞,还有繁星似的眸子。
一个男人,怎能好看到这个地步?
何莞尔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乱跳,还察觉到自己耳朵都开始发热。
她稳了稳心绪,又深呼吸一口让声线不至于颤抖,好容易才开口:“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你的伞我放在家里了。还有你借我的手机,现在也没在报社里。
潜台词就是——只有下次还你了。”
莫春山也没在意,回答他:“不要急,我会让才嘉联系你的。”
何莞尔回答了一声“哦”,心里却有淡淡的失望。
刚才鬼使神差地留下伞没给他拿下来,并非是她贪图那把伞的价值不菲,而是下意识觉得留了伞,就还有机会再见面。
却忘了莫春山是有助理的。
他今天不过有空顺路来一趟,她怎么就能有这么多不合时宜的想法呢?
何莞尔越想越觉得懊恼,如果不是莫春山在现场,她都要开始开始揪额前的小头发泄愤了。
莫春山耐心地等着她说话,岂不料何莞尔一直都是恍神的模样,除了眨眼就是呆呆的表情。
“是又遇到什么难题了?我看你心神恍惚。”他问道,微弯着颈项,直盯着她的眸子看。
“哦,没有。”忽然的靠近让何莞尔有些恍神,她忙移开了眼,避免和他实现交缠,更怕自己像刚才初见时候的失神,傻乎乎地盯着别人看,实在是很丢人。
她一撇过头,却恰好看到路边刚开过的汽车车窗里,映着他们的影子。
深红色的伞下,是面对而立的两人,两人都穿着深黑的衣服,
她今天下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换上高跟鞋,和他站在一起,矮了小半个头。
他还挺高的,至少自己在他身边站着,不会像鸵鸟依人。
何莞尔想着,忽然惊觉自己奇异的想法——她这又是怎么了?怎么会去比较她和莫春山的身高,还有更深一步得出一个古怪结论。
莫春山已经将手里的伞柄交给她:“好了,我走了。”
何莞尔恍恍惚惚地接过伞,都忘记说再见。
一下午时间,何莞尔都没有什么工作状态,老是不自觉地想起红叶、黑衣、红伞,以及伞下的那个人。
她时不时地出神,以至于两小时间,只改出一稿花脸稿,匆匆地交给小雷后,自己去了趟卫生间洗了冷水脸冷静冷静,然后又去了休息室。
本想弄一杯咖啡提神,然而她鬼使神差地想起莫春山让她注意色素沉淀的事,于是换成了一杯淡茶,窝在懒人沙发上想事情。
山城报社大厦的休息室,一向是很容易生事的地方。
不仅有上次小雷电脑被砸事件,何莞尔也不只一次在这里怼过人,而且以她诡异的招恨体质,上来十次里起码能有五次遇到仇人。
比如说聂芸。
这一次她显然又在背运的50%那边,杯里的茶还没泡开,就看到聂芸进来。
她穿着件小香风的粗呢外套,贴身的白毛衣,深黑的阔腿裤扎得很高,长裤有着腰封一样的设计,不仅显得腿长,还包裹得腰身袅娜纤细。
“哇哦,好看。”何莞尔由衷赞叹了一句,忽然间想起她和聂芸之间似乎还没和解到能担得起这样直白的称赞。
果然,聂芸毫不领情,冷冷地撇过头去,当做没听见。
何莞尔趁她转过身,挑了挑眉。
这一次p2p以及姜家败落,何莞尔不仅拔了个头筹,事业上又进了不大不小的一步,聂芸不高兴在情理之中。
不过何莞尔记得她当日那一句节哀,以及在那天中午编辑会议上的表态。
她会记聂芸的这个情,哪怕她态度再冷淡。
快到下班的时间,也不是常规加班日,这时候到休息室来的人很少,一百多平的地方就聂芸和何莞尔两个。
聂芸冲好了咖啡回身,看到何莞尔端着茶窝在沙发里,秀发如云,肌肤如玉,嘴角似乎噙着淡淡的笑。
聂芸自觉长得还不错,却也知道自己根本不能和何莞尔比。
所以莫春山对她冷淡疏离心肠冷硬,而对何莞尔,却是百炼钢化作了绕指柔。
聂芸抿了口咖啡,嘴角一丝苦笑。
世界就是如此得不公,好看的皮囊能够无往而不利。
可即使她很不喜欢何莞尔甚至有些嫉妒,但却始终对她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