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何莞尔和莫春山事先对过的,而且半真半假,不去细究的话根本没有破绽。
厉如晶听完,又问了一番顾念和莫书毅的事,以及那一次她被绑架还掉水里的过程。
十几分钟何莞尔好容易一五一十地说完,厉如晶好一阵唏嘘:“也是造化弄人,你这孩子,以后也别那么不管不顾的了,为了朋友情有可原,你也得想想你自己。”
她说着,看了眼莫春山:“现在你可不是一个人,你要少一根头发丝儿,山小子只怕觉都没法睡了。”
“小姨——”何莞尔拉着她的手,拉长了声音,面色微粉带红,似是不胜娇羞。
“好好好,不说不说,看你那别扭样。”厉如晶一边笑,一边说着,拉着何莞尔的那只手忽然紧了紧,接着又把什么东西往她手上一套,几秒后才放开。
何莞尔收回手的时候,发觉自己腕子上已经被厉如晶套了个碧绿通透的镯子。
她抬起腕子,看着那镯子在灯光下莹润又碧绿的光泽,几乎被惊呆。
就算她不识货,也能看出这是上好的老坑种翡翠,质地细腻纯净,颜色也是很正很浓的翠绿,应该价值不菲。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太贵重”之类的话,就看到厉如晶抬起手腕,袖口也露出一个翡翠镯子,粗细、大小、水色,几乎和何莞尔腕子上的一模一样。
只是厉如晶现下因病瘦得脱了形,那镯子看起来太大,随着她的动作哐哐当当地晃,大到似乎一个不注意就会从手腕上滑落一般。
厉如晶将她的手腕和何莞尔的并在一起,满是怀念地感慨道:“这镯子本就是一对,是同一个老坑里出的极品玻璃种,一块原石打开来的帝王绿刚够打出来两只一样的手镯,于是我和我姐,也就是你婆婆,一人一只。”
何莞尔微微一怔,知道这是莫春山母亲的遗物,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呃,确实是好玉,至于其他的,她实在懂得不多看不出什么,更不知道该值多少钱。
厉如晶叹了口气,继续说:“那个年代翡翠还不如现在的值钱,饶是如此,这对镯子都价值不菲。后来你婆婆带着山小子消失不见,家里的东西没人看管被拿走许多,其他的我都没去管,只这镯子我追回来,颇费了些心思。”
莫春山也看到了那镯子,微微一愣,接着皱起眉头:“小姨,我以为这东西早就不在了。”
厉如晶白了他一眼,刚才些微悲戚的神色渐渐消失,拉着何莞尔的手:“这镯子一直在我这里收着,就等着山小子有媳妇儿的时候给出去,也算帮我那苦命的姐姐见证一下儿子娶媳妇的场面。”
说着,厉如晶又开始数落莫春山:“这小子性子寡淡又不懂得心疼东西,我就怕他知道了硬要过去,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就砸了。要知道现下这镯子说一句价值连城都不为过,香港苏富比去年拍一对差不多的,整整一个亿。”
何莞尔咋舌,顿时觉得手上似套了千斤重一般,有些抬不起来。
“小姨,”莫春山摸了摸鼻子,似乎有点不自在,“你别吓她了,你看她听了价钱就跟入定一样,只怕她到时候宁愿自己摔碎了也不敢摔这镯子了。”
厉如晶爽朗大笑起来,拍了拍何莞尔的背,安慰道:“你就把这当一普通物件,轻拿轻放就好,可别让首饰戴了人。”
把手镯给何莞尔以后,之前状态还不错的厉如晶,面色唇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起来。
她看了眼窗外,叹息一阵,说:“好了,该说的该给的该交代的,今天全部完成。山小子,差不多带笑笑回家去吧,天冷,早点回去。”
莫春山答应下来,厉如晶掌着沙发扶手,使了几次的力才站起来,却踉踉跄跄地几乎站不稳。
何莞尔忙扶住厉如晶,莫春山察觉到情况不对,进去里面叫来了阮梦琪和护工。
护工把一粒白色的小药丸喂到厉如晶嘴边,她吃了下去,又就着阮梦琪递过来的水喝了口,坐着闭目养神了一阵,看起来才有了几分力气。
她勉强地笑了一笑:“山小子,笑笑,姨妈身体不好,不送你们下去了。你们晚上都喝了酒,一会儿让司机开车送你们回去。”
厉如晶被扶着坐上了轮椅,听到她有些发虚的声音:“得空多来看看我。好吧?”
何莞尔点了点头,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难过。
她之前只是觉得厉如晶瘦是瘦了些,脸色也不好看,但她说起话来不急也不喘的,能说能笑,丝毫不像病入膏肓的人。
而她现在这番彻底露出病态的模样,让何莞尔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以及那残忍的四个字--油尽灯枯。
她甚至还清晰地看到,厉如晶额头上有着薄薄的一层汗。
久病的人体质那样弱,何莞尔在这屋子里都觉得温度刚好合适,她又何至于会热出汗来?
想必那是因为身体虚弱出的冷汗。
护工推着厉如晶慢慢走远,莫春山凑到何莞尔耳边,轻声说:“小姨一向好强,知道你要来看她,多半见你之前注射了止痛药的。”
何莞尔默不作声地看着莫春山,看到他迅速敛起脸上的表情,却遮不住深瞳里的那一抹忧伤和脆弱。
莫春山能狠心到毁损自己父母所有的遗物,却为了让厉如晶安心地走,不惜找她来做一场戏假扮结婚。
所以,他一定很在乎这位姨妈,不忍心让姨妈有遗憾,在她离世前要让她了无牵挂。
如果厉如晶故去,莫春山对这世界的牵绊,岂不是又少了一分?
如果等他真的实现莫成宙的遗愿,建成了跨海大桥呢?当所有心愿都实现,他又要以什么样的信念,支撑自己活下去?
心尖没由来地一疼,何莞尔马上掐着手心警告自己:“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她失神的片刻,忽然察觉到有人牵起她的手。
何莞尔条件反射般地一甩手,只感觉到谁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接着听到一阵钝响。
莫春山一时不防被她把手甩开,还敲在了椅背上。
他手背上迅速泛起了一道红印,而刚才那声音引得厉如晶注意。
何莞尔看到他手背的那道印子,惊觉到自己一时走神做了错事,马上脱口而出:“对不起,莫总。”
这一声的称呼出来,在场的人齐齐回头,视线都集中在她了身上。
刚才精神萎靡的厉如晶,眸子里有一丝精光闪过。
何莞尔则站在原地,面对着若干诧异的视线,不知所措。
“没关系,何记者。”莫春山眯了眯眼,声音里带着戏谑和亲昵,“不就早上没陪你去同学会?多大的事儿现在还在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