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刚安排那个同事下山以后,邵东怀着沉重的心情走了上去,他虽然不知道丧钟对他们西河村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就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此时,张大傻还是被警局的几个同事抱住的,虽然当事人已经走了,但是张大傻的情绪依然很激动。
在他蓬头垢面之下的双眼,不时泛着凶光,整个人也是用尽了力气在挣扎,可想而知,此时他的愤怒是到了怎样的一种地步。
“那个,老张,我们那个同事也不是故意的,你也别介意。”而邵东不是刘军,你让他喊一声张大哥,他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的。
按理说,以张大傻的年纪来看,喊一声张大哥也不吃亏,但你让邵东喊张大傻一声张大哥的话,就像是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样。
而张大傻,听到邵东的话,也就是先行愣了一下,但是他那激动的情绪久久也没能平复下来。
“不用劝了。”恰在这时,负责看守丧钟亭的葛衣老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也许这就是命数,几百年没有出现的事儿,在今天出现了。”
说着,他走到张大傻的跟前,拍了拍张大傻的肩头,说道:“行了,这就是我们西河村的命数,命该如此,别执着了,放下吧,也许,这也是一件好事儿。”
葛衣老人说的话,邵东一行人完全听不懂,压根不知道老人家说了个什么东西。
但是让人奇怪的是,葛衣老人说完,张大傻的情绪真的平静了下来,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架着他的几个警局同事看了看邵东,意思是放不放手,而邵东也搞不清楚,只好看了看葛衣老人。
葛衣老人点了点头,邵东也就跟着点了点头,等那几个同事一放手,原本架着的张大傻却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不言不语。
看到这一幕,邵东心下好奇,看了一眼一旁的葛衣老人,直接问道:“你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早上丧钟被敲响了,我也没看到你们这副样子啊?”
邵东是着实奇怪,今天他来的第一次,丧钟就被敲响过,当时他记得清清楚楚的,葛衣老人知道以后也就是当时惊讶了一下,然后跟没事儿人一样。
但为什么这会儿就变了叻?完全跟之前是两个概念了,不管是他们还是山下的村民,一个二个都跟魔怔了一样,这完全说不过去啊。
对于邵东提出的这个问题,葛衣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别说你们外乡人了,就连我们西河村的村民,但凡年轻一些的也不知道,只有我们这些上了年纪,还没有忘记祖宗的老家伙,或许还记得一二。”
“到底是什么?”邵东好奇的问到。
说起这个,葛衣老汉沉默了片刻,好似陷入了回忆一般,良久,才说道:“那要从我们西河村流传下来的两句谶语说起了。”
也不是想了想,就是迟疑了片刻,葛衣老汉说道:“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下来的,就一句话“日不过一,平安大吉。夜不过二,天下无二。”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谶语,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告诫着世世代代的西河村村民,也守护着世世代代的西河村村民。”
如果说,没听到葛衣老人解释之前,邵东是一脑袋浆糊的,但是现在,得到了解释,邵东更是一脑门儿的浆糊。
这都什么鬼,一句完全听不出啥东西的谶语,就将整个西河村的村民都弄得跟魔怔了一样?这都什么跟什么。
邵东摇了摇头,对于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他本来就不信,就更别提什么谶语了。
看到邵东的摸样,葛衣老人难得的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外乡人是不能理解的。”
对于邵东的反应,葛衣老人一点儿也不意外,苦笑了两声,说道:“这个谶语虽然简单,但真的很灵的。
所谓日不过一,平安大吉。夜不过二,天下无二。这两句谶语很简单,第一句的意思是,白天的时候,丧钟不敲响两次,那么平安无事,也就是说,村里不死两个外乡人,就没事儿。而第二句,夜不过二,天下无二,这也好理解,晚上,丧钟不敲响三次,天下都会太平,也就是说,村里一天之内不死三个本村人,天下都不会发生太大的事儿。”
听完葛衣老人的解释,邵东真的很想说一句,操蛋!
什么日不过一,平安大吉。夜不过二,天下无二。这不都是瞎扯么?怎么着,就你们找个小山村发生点儿屁事儿,还跟全天下的安危扯上关系了?这不是瞎扯么?
这要是谁吃多了,间天儿的跑你们村里敲丧钟,这还不得二零一二重现,直接进入世界末日?
这都扯的是些什么鬼?
对于邵东的不理解,葛衣老汉倒是挺能理解的,苦笑了一声,说道:“年轻人,你是没经历过那个时代,所以你才觉得我们村里的这个谶语可笑得很。
曾几何时,我们和你是抱着一样的想法,一样觉得可笑,但是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我们不得不慎重去对待,不得不去相信他的存在。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不在上面载个跟头,你都不知道他的重要性。”
说完,葛衣老人看了看山脚下的村庄,虽然看不太
清楚,但是错落有致的房屋还是能看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邵东跟着老人的目光看下去,突然发现这个村庄的布局甚是诡异,仿佛是在摆一个大阵一样。
“看出来了么,这就是西河村,西河村的每一套房屋的修建都是有根据的,并不是你想在哪里修就在哪里修。”
说到这里,葛衣老汉仿佛苍老了很多一般,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以为西河村的历史就真的只有这么一点儿么?那你就错了,西河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千年之前,只是那个时候的村志已经被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下,现在也无从说起。
但是我们西河村的人知道,也坚信,我们的祖辈当初之所以在这里落户,是因为我们要守住这个大阵,守住祖辈带给我们的荣光。”
说到祖辈的荣光,葛衣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无与伦比的骄傲,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与有荣焉!
邵东也没有具体的去问这是个什么阵,虽然看上去大气磅礴,但是时隔千年,天知道这看上去看都看不懂的村子,有个什么讲究?
当然,邵东也没去怀疑葛衣老人说的话,因为类似的村,在我们国家还是有好几个,就比如诸葛村,八卦村,都是有着自己丰厚的历史的。
抛开这个问题,邵东说道:“老人家,听您刚刚的口气,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其实,邵东一直就想问这个问题,但是一直没有机会,从刚刚葛衣老人的话语中,不难分得出答案。
他们之前也曾怀疑过这一句谶语,但是因为切实的体会过之后,才对这谶语深信不疑,就是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而葛衣老人听到这个,也是沉默了,好似那是一段很不舒服的过往,大家都不愿意去回忆,去思虑。
良久,葛衣老人才说道:“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一天,我们村里三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同时过世了。
这三个人,一个是我们村里私塾的教书先生,对于全村都有受教之恩,另一个是我们村里的老族长,终其一生为了我们这个西河村忙里忙外,最后一个是我们村里的郎中,一辈子为西河村的人看病,死的时候,家里连下葬的钱都拿不出来。
本来大家的意思是,晚上敲丧钟的时候,先给敲两人的先敲,第二天晚上再替另一个人敲。
但问题是,谁先谁后,这个犯难了,毕竟说起来,三位老人对整个西河村的贡献都很大,这是没有比较的,有了个先后之分的话,反而就有了比较。
三家人的家族都不想自己家族的人落在别人后面,最后大家一琢磨,这个谶语这么多年了,也没有真的实现过,而且这三个老人的确是不好弄出个先后来,就决定在同一个晚上,给他们三人敲钟,送葬。
本来一开始,都没什么,大家也都以为,这什么谶语,不过就是糊弄大家的,加之大家本来也不是很相信,毕竟这个谶语说得太邪乎了。
就这么着,好几天大家都相安无事,也就顺势把谶语这个事情给抛在脑后了。
但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后,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了,长毛子居然打过来了,而且,据说长毛子准备打过来的第一天,就是我们那几位老人死的第二天,你说这事儿邪乎不邪乎?”
说完,葛衣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不是我们经历过,谁又愿意相信这种事情?一语成谶,所言不虚啊。”
一语成谶……
邵东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要说他们是迷信吧,但的确是有事实根据做为基础。
但你说他们这个事真有事实做为依据,那也是他妈的扯犊子。
有个东西叫做巧合,好不好。
但一定要说是巧合的话,这事儿说得过去,但是西河村的人是绝对不会服气的,毕竟对他们来说,这是有祖宗的先训的,是有谶语为证的。
“其实,这个事情,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葛衣老人沉默了许久,说道:“当年发生这个事情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就下了死命封口,谁也不想成为这个名族的罪人,我们也不想,也担不起这个罪责,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村里一些老人,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情了。”
对于葛衣老人的说辞,邵东是能理解的,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绝对是我们国家最多灾多难的时候,曾几何时,强大如我们的先辈,哪儿受过这样的屈辱,我们不去欺负别人,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谁曾想过,会有一天被别人敲开了国门。
他们不敢对外说,这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没有谁想成为这个国家的罪人,就算世人都不相信他们所谓的谶语,但是心里那一道坎,是怎么也迈不过去的。
这就又配上了另一个成语,自欺欺人,而他们刚好相反,做不到自欺欺人。
“警官,我们素未相识,在今天之前,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我希望你能替我们西河村守住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就像一道枷锁一样,在过去的百多年里,一直套在我们的肩上。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个秘密守不住了,我也希望你能为我们西河村说一句话。
我们西河村,无心做这个国家的罪人。”
国家的罪人……
多沉重的一个话题,说起来,但凡是这个国家出生的人,谁又真的愿意做这个国家的罪人呢,就因为一个谶语,压在了西河村村民的肩头上一百多年。
邵东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公平不公平,但是他们自己却愿意去承担,从这一点儿来说,西河村的民风是真的不错。
至少,在这样的环境下培养出来的人,不论如何都走不到国家的对立面。
将军下马,丞相落轿……不知道为什么,邵东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也许,只有这样的情怀,这样的坚守,才能培养出这样一句话中所能匹配的人物吧。
想了很多,邵东问道:“那你们现在有何打算了?”
其实,真说起来,这完全都不是个事儿,但是邵东却知道,对于西河村的这些村民来说,这就好比天塌了一样。
上次的一语成谶还犹在耳边余音绕梁,甚至就如一把枷锁一把,锁住了西河村这些村民的脊梁。
还没来得及从上次的打击中反应过来,这又来了一次,也许别人可以把这些东西当做迷信,但是他们西河村的人不会……
“打算?”葛衣老人苦笑了一声,说道:“这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呗,这就是命,反正不是我们的决定的事情。”
事实上也是如此,天灾**,谁又能以一己之力去抗衡呢?
如果没有上次的一语成谶,他们还能从心理上安慰自己这都是迷信。
但是上次的事情太准了,也可以说成是太巧了,让他们已经对老祖宗的话语深信不疑了。
而且,这么多年来,老祖宗留下的遗训绝对不止这么两句谶语,邵东相信,肯定还发生过什么,一直在加深他们对老祖宗遗留下来的东西,深信不疑。
到此,邵东也就能理解村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说起来简单,之所以有老人瘫软的坐在地上,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东西,而年轻人之所以不知道,无外乎是村里的老人约好的,对年轻人的一种保护。
毕竟这种犹如枷锁一般的东西,他们这些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老家伙承受就够了,没必要让他们的后人如他们一样,将这副枷锁一戴就是一辈子。
这也是他们对自己后人的一种爱护。
然而,到了今天,他们就成了有苦说不出的那一种人,心里更是难受。
“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儿的。”邵东安慰了葛衣老人一句。
其实,他有很多种方法能安慰老人家,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别人坚持了一辈子的执念,又岂能是他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而且,邵东太清楚这些老家伙的固执了,认死理,不过这也能够理解。
换做任何一个人坚守了一辈子的东西,也不会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解释过去的。这就是人,最正常不过的人。
当然,邵东这会儿想的更多的还是凶手。
以之前邵东对凶手的分析来说。
凶手其实是蛮尊崇西河村的文化的,不管是丧钟也好还是内斗规定也罢,在他以往犯的案子里,全都非常的遵从。
除了他诡异的敲响那丧钟,有些莫名其妙以外,凶手在徐老汉被杀之前,是绝对遵从西河村的规矩的。
如果凶手是一个跟徐老汉年纪差不多的人,今年也就是五六十岁的样子,那么对于西河村的谶语来说,他也是很了解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真的很难再来敲响这丧钟了,毕竟,凶手只是想报复而已,而不是毁了整个西河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凶手目前最愤恨的人,岂不是敲响了丧钟的那个同事?
想到这里,邵东直接愣了,连忙看了看身边的人,还好都在,这才说道:“王刚,你马上通知我们之前的那个同事,让他注意安全,搞不好他会是凶手下一个目标。”
说起来,邵东的这种想法是很疯狂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凶手会怎么想,而且,凶手会不会有下一个目标都说不一定。
毕竟徐老汉这个时候已经死得透透的,他所有的仇人都没有了。
但是换个思路一想,也不一定,如果他所有的仇人都没有了,杀了这么多人的他,岂不是已经无欲无求了。
而且,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天知道他会不会自暴自弃起来。
至于王刚,听到邵东这么一说,当下也是一个激灵,他干了几十年的老刑警,对于邵东担心的东西,当然是一清二楚,只不过是稍微跳转一下思维的问题。
当下也是紧张了一把,急忙拿出了手机给那个同事打电话。
他心里还在想,好在没有人知道是谁敲的丧钟,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手机号码,是一个同事打来的。
看到这个号码,王刚的心顿时就是一沉,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那头的同事就说道:“王队,薛尚他们出车祸了!”
薛尚,就是那个敲响了丧钟的人……
王刚当时就愣了,结结巴巴将这个消息向大伙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