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招供了, 你给了苏维联人他们想要的东西。”
“是的, 所有人都会开口, 这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猜总统先生一定比你更早招供, 他是个识时分的人,似乎轻易就脱身了。”
刘展看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因为他的那句话,雷恩的脸瞬即阴沉下来, 似乎起了作用。
他的愤怒像高山上时泉水一样浦了出来, “我们的总统是只寄生虫。” 雷恩低声说。
“可你照样甘心为他做见不得光的事,而且你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吧。”
“我是在做我的事!” 雷恩厉声道。
“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他的坟墓上载歌载舞。”
“听起来你也很想去做总统的掘墓人。”
雷恩的情绪激动起来, 他挺直身体, “你知道, 苏维联时代结束后, 我们的法律规定, 任何想成为伊利安总统的人, 必须会说一点伊利安语, 算是一种标志, 我们独立的标志, 表明我们终于在自己的土地上重获自由。”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你能想象到他怎么做的吗?”
“我的想象力现在非常强大。”
“32秒的电视转播, 我写的稿子, 我一句一句地教他念。” 雷恩用残缺的手敲打着胸口,像是在表功, “结果花了三个多星期他都学不会!”
“可你现在为了我的朋友跟他老婆上床, 就要杀死我。 放我走,雷恩,我活着可以帮你对付他。”
“我不需要外国人帮我除掉他!”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们东方人在地球的这个角落里没有朋友,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就算你说得对, 我们还是有我们的用处的。”
“刘展先生, 对我来说, 你的用处就是去死, 杀鸡儆猴,我们要告诉所有的外国人, 敢来伊利安奸.淫妇女的只有死路一条。”
雷恩眼睛里流露出疯狂的神色, 嘴角泛起白沫, 刘展心想, 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放自己一条生路的。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砸烂我的手,只是为了取乐,就像是当年的苏维联人对你一样。 你看, 你到现在还是苏维联人的傀佃。”
雷恩皱起鼻子思索着,“哦,不是的,刘展先生。”他扣放到桌子上, “我专门为你定制了一套方案。 ”
玛丽不想走远, 她担心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迷路, 更怕万有事, 没办法及时赶回云雾酒吧。
可她也不想继续待在地下室里, 时间久了, 感觉简直像被关在墓穴里。
她心不在焉地走在到处是肮脏积雪的街道上, 路边的商店橱窗和餐厅窗户里映出一张陌生女人的脸,一个全新的玛丽,一个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女人。
她爱上刘展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对刘展的爱实在太纠结了, 但她的爱向来都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刘展, 觉得他是个超级土鳖, 典型的华夏土炮, 生来就粗鲁, 后天又一直走运, 是挡在她前进路上的那类人。
现在看来, 她过去对刘展的看法太流于表面, 刘展伤痕累累的身体告诉她, 他不是一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 虽然他大可以去过那种生活。 刘展有着一个不安分的灵魂, 对生活永远不会满足, 总在找寻生命更多的意义。
他们两个十分相似, 也许就是因为太相似, 他们才总是看对方不顺眼。 玛丽对异性的看法完全是扭曲的,儿时父亲的兽性让她把所有男人都当作洪水猛兽, 她没办法正常地看待异性, 也不想跟他们交往, 直到她真正认识了刘展。 刘展有能力帮助她, 她也需要他的帮助, 也许, 这就叫爱情。
但伊利安绝不是一个寻找真爱的天堂, 玛丽向四处张望,
目光越过发电站喷着白烟的烟囱, 眺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高山, 白色的雪山冷冰冰的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让她想起科德角的层层海浪。 虽然穿着新外套, 玛丽还是冻得浑身发抖, 大概外套没有看起来那么暖和。 蹲在路边的很多老妇人穿得比玛丽还单薄, 她们从臂下伸出裸露的手臂, 招呼她头些摆在路边的小商品。
有的干脆就直接向她乞讨,“可怜可怜我们吧。”
她们低声哀求着,她们的嘴唇干裂眼晴里含着泪水,似乎在为她们曾经美好的过去而悲伤, 玛丽急忙向前走去。
玛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 想象着刘展现在的情形, 她无意中一抬头, 发现前面不到二十码处, 有两名警察正站在街角。她立刻变得十分紧张, 相信他们一定看见自己的脸因为心虚涨得通红。
她不敢继续往前走, 瞄了一眼四周, 想找个地方躲躲。
几步开外是一个拱门, 有台阶通往漆得油亮的一排木门一一是一所俄国正教的教堂, 它的洋葱形圆顶就高高耸立在玛丽的头顶上方。
她记起简报中的介绍-丝绸之路上的各国由于历史原因有着多元化的宗教信仰, 随处可以看到佛教、 印度教、 萨满教的寺庙,清真寺更是数不胜数。
新体制下的统治者们, 跟苏维联时期坚定的无神论领袖相比, 对待宗教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们不太介意你向谁祷告, 只是你必须记住, 他们才是众神之神。 玛丽低下头, 匆忙躲进教堂里。
结婚后她再没去过教堂, 除了阵亡将士纪念日, 出于职业原因她必须去教堂。
央格鲁的教堂跟这里完全不同, 这间教堂的内部装饰十分华丽繁复, 充满神秘意味。
漆得油亮的木制品上映射着忽明忽暗的烛光, 等待虔诚信徒亲吻的圣徒遗物摆在桌案上, 还有浓重的熏香气味在教堂四处飘荡。 一个身披寡妇黑纱的老妇人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正弯腰擦拭着祭坛的台阶, 她旁边不远处是亮闪闪的铜蜡烛支架, 一个女人正在专心剪烛芯。
玛丽悄悄地坐在教堂后排的椅子上, 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朝四下看了看, 周围是一座座镀金的圣徒像, 她又抬起头, 看见巨大的马赛克圆顶天花板上, 穿着长袍的基督和使徒们正俯视着她。
玛丽最后一次祷告是在十一岁, 当时她很想要一匹小马, 现在, 她坐在坚硬的木椅上, 暗自羡慕前排老妇人如此虔诚地祷告。
她突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种渴望的感觉, 长大后她还没有什么特别渴望的东西, 然而现在有刘展这个记挂在。
她缓缓的朝着神灵那里祭拜, 向神祈求总不会有错。
玛丽低下头, 闭上眼睛, 用十二力分的诚意去祈祷, 希望刘展能重获自由, “求求你, 上帝。” 她低声说。
她睁开眼睛, 重新坐到座位上, 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她对上帝仍然一无所知, 不过她知道的是, 从遇见刘展, 和他一同来到伊利安, 她的生命发生了改变。 在寻找刘展的过程中, 她找回了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一部分生命。
接着她想到了辛迪,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自然而然地,她的心思又转到刘展目前的状况。 他们会怎么对待刘展-一不, 他们正在对刘展做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 心里刚刚获得的安慰瞬间消失不见。 然后, 她的目光被墙壁上的一幅巨幅油画所吸引, 油画镶嵌在镀金画框里, 画的是一个年轻男人, 殉难者圣塞巴斯蒂安。 油画中的圣塞巴斯蒂安让她联想到刘展, 他们有着相同的体型, 眼睛也很相像, 圣塞巴斯蒂安被绑在树上, 张着嘴绝望地呼喊, 他身中数箭, 鲜血从伤口一直流到膝盖下面。 教堂里突然响起痛苦的喊声, 包着头巾的老妇人惊讶地朝后面望去, 玛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一般逃出教堂。
“我对你只有两个小小的要求, 刘展先生, 然后我们就可以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抛在脑后。”雷恩说话的口气像是他在帮刘展的一个大忙。
“你的意思是,你就可以处死我了。”
“我觉得生命的价值常常被人们高估,你说呢?尤其在承受太多痛苦的时候。 再说,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总统毕竟是总统, 他又是个急性子,他的命令必须立即执行。所以,虽然你经受折磨的时间不会很长, 但是恐怕每一杪钟的痛苦都会被放大十倍、 百倍。”
“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对你来说并不难, 其实我只有两个问题。”他伸出两根残缺的手指道:” 第一个问题,我必须知道谁帮的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第二个呢?”
“我想知道为什么, 刘展先生, 你为什么这么做,用你的命去换一个奸夫的命?”
“第一个问题,我永远不会回答。”刘展轻声说, “第二个问题, 你永远不能理解。”
“很遗憾, 非常非常遗憾。 我很想继续跟你聊下去, 不过一一该办正事了。 ” 雷恩走向柜子, 那里存放着各种恐怖的刑具。 他回来时, 手里端着一个盛放手术器械的托盘, 他把托盘放到刘展面前的桌子上, 托盘里有钳子、 夹具、 针头、 手术刀和一把锯子。
也许刘展的眼睛受伤太严重了, 他没办法命令它们不去看托盘。 雷恩很清楚刘展会是什么反应, 所有犯人的反应都是一样。 雷恩的手指在托盘上面晃来晃去, 像是在表演怪诞的哑剧, 似乎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盒巧克力,他不知道该选哪一种口味好。
“刘展先生, 希望你可以理解, 我个人对你毫无恶意。”
“你的意思是, 接下来我们会握手言和?”
“看你受折磨我会难过。”
“去死吧, 雷恩。 你不是在看体育比赛, 看别人痛苦你爽爆了, 比那个过瘾吧? 你裤裆里那玩意儿有用吗? 你跟女人上过吗? 哦, 你有很特别的品味一一也许是娈童? 死羊? 一磅肝脏?”
刘展滔滔不绝, 想尽办法激怒雷恩, 尽力掩饰自己的恐惧, “你那玩意儿软得像根面条, 个头跟牙签也差不多吧? 跟大家一起洗澡的时候你没发现, 你的那话.儿最短, 对不对?”
刘展紧张得直冒汗,汗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
雷恩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闪内发光的东西,“我认为,在这方面,你没资格说话。”他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刘展胯间,“我快冻僵了。”
“也怕死了。”
刘展当然会害怕, 雷恩手里拿的是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