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展和玛丽所在位置的积雪是不久前刚落下的, 轻软的雪花堆了厚厚的一层, 既没融化也没冻结实。
这层松散的白雪下面是冻结在一起的厚厚雪层,被上面的新雪压得结结实实的, 但上下两层雪并没有融为一体, 上层雪只是覆盖着下层雪。
直升机响彻山谷的轰鸣声让两层雪分离开来, 于是斯科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胜利果实从面前消失。
刚开始, 地面只是轻微震动了一下, 然后震动幅度越来越大, 转眼间雪崩将这座山的一侧扫掉大半, 然后呼啸着坠入谷底, 飞溅的积雪一直冲入山谷对面的针叶树林中。
一团团向上飞溅的白雪和雪崩造成的乱流, 朝两架雌鹿直升机扑来。
这两架超期服役的直升机动作迟缓,无论是飞机还是飞行员都缺乏高山飞行的经验, 情况变得十分紧急。
直升机开始上下左右摇摆, 飞行员努力想让飞机保持平衡, 坐在机舱里的几个人紧紧抓住任何可以固定身体的东西, 已经有人快要吐出来了。
雪崩让直升机上的人惊慌失措, 头晕恶心, 但是总好过下面被积雪埋在谷底的两个人。
等到混乱慢慢平息下来, 雌鹿直升机也终于恢复了平衡, 斯科特朝山下望去, 虽然他还是感到一阵阵眩晕恶心, 但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雪崩替他解决了一切麻烦。
斯科特很高兴兵不血刃就圆满完成了任务。
他和雷恩不同, 他就只是一个从普通士兵一路攀上的小军官而已,论起实力来说,可能也就是军阀当中的一个小游击队长的实力,对此,他别无选择地身处这个肮脏堕落的世界,只要他一旦脱离了伊利安zf的这颗大树庇护,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而已。
刘展的实力,他是深知自己绝对不是刘展的对手的,夸张的话,可能哪怕现在就算刘展身上身受重伤,也极有可能从雪里跳出来,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斯科特给杀了,他根本不希望正面对上刘展,只希望自己能尽快脱离, 并且手上少染些鲜血,毕竟刘展身旁的玛丽,好歹也是央格鲁的国会议员。
雷恩那个自命不凡的浑蛋就不同了, 他不会接受斯科特两手空空来复命, 雷恩要亲眼看见战利品, 况且他现在只剩一只耳朵,更不会有心情听别人解释。
除非证据摆在他面前, 他可以用残缺的手指触摸到, 否则他谁的话都不会信。
斯科特叹了口气, 知道必须去谷底搜索一番, 带回一些能 让雷恩满意的证据-一鞋子、 手套, 帽子,要是帽子里附带个人头就更完美了.
斯科特从飞机上仔细察看着谷底,满地的积雪、石块和断树残枝。
突然间他的一脸镇定消失了, 耳机里正传来飞行员的喊声,说就要变天了, 一场风暴正朝他们逼近, 现在必须马上离开, 否则就来不及了。
在高海拔的雪山上,一切都处于极端状态, 天气常常说变就变, 比放个屁还快。
斯科特朝山上望去, 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如同一块巨大的燧石遮住了太阳。
山神在发怒, 这些入侵者毫无来由地扯去山神的一块皮肉, 它要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斯科特知道雪山风暴的可怕,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不甘心地狠狠咒骂着。
他的咒骂声还没落, 一眼瞥到谷底有个东西在移动, 是一个人, 正穿过谷底的一片狼藉朝针叶树林的方向攀爬。
斯科特命令飞机立刻下降, 飞行员抱怨着不肯执行, 斯科特拿雷恩的命令威逼他, 飞行员只得勉强服从。
他们之间的争论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现在雌鹿直升机像匹受惊的野马, 被越来越近的风暴吓得上蹿下跳。
直升机在下降, 他们可以看清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斯科特知道在这种天气状况下, 直升机无法降落, 甚至连多停留一会儿也做不到, 于是他命令部下立即开枪。
这个时候,可不是管时候谁要负责的问题了,如果说,斯科特因为杀了玛丽,要被央格鲁国会追责的话,那么雷恩也同样会因为斯科特无功而返的事情,当场枪毙他,反正他知道的秘密也不少了,也是时候该永远的闭上嘴巴了。
这事情不好办,但是斯科特只得赌一把了。
在剧烈颠簸的飞机上开枪并不容易, 况且雌鹿直升机的机舱空间狭窄, 舱门只能容纳两个人。 伊利安空军通常只能维持飞机的基本养护, 所以雌鹿的机头机枪无法使用, 后舱的机载机枪也早就被拆除了。
雌鹿飞行员每年最多也就接受一两次总统检阅, 从没在雪山上执行过搜捕任务, 他们一的武器就是ak-47突击步枪。
ak-47每分钟可发射数百发子弹,但一个弹夹内只有三十发子弹, 斯科特十分精确地估算出, 按照那个女人的爬行速度, 再过二十秒她就会消失在树林里。
他的手朝那个攀爬的身影开火了, 她躲到冷杉和松树后面, 他们仍然维实射击, 断裂的树枝四处飞溅, 整个树林都在机枪的扫射下战果。
邮鹿直升机突然猛地向侧面飞去, 像是被一只巨足狠踢了一脚,斯科特不得不下令离开。
其实飞行员早就替斯科特做出了决定,冰风暴正朝直升机铺天盖地而来, 飞行员既没有雷达, 也没有能够信任的仪器,在听到斯科特的命令之前,他已经扳动了操纵杆,迅速逃离刚刚制造的一片混乱。
至于下面的猎物, 他们可以改天再来搜捕。
斯科特的眼睛被螺旋桨带起的气流吹得流出眼泪, 但他仍然坚持着观察谷底的动静, 直到黑色的风暴将一切吞噬不见。
“我会回来的。”他嘟囔着,砰的一声关上舱门。
如果说从一次雪崩中逃脱是走运, 那么能逃过两次雪崩堪称奇迹。
上一次的雪崩,那还是很多年之前,刘展刚刚从华夏狼狈出逃的样子,可是现在,刘展将不得不重温第一次雪崩时发生的一切, 他翻着筋斗从山坡滚落下来, 感觉身体正被推挤, 拖拉、 踢踹, 击打, 然后再次看见耀眼的白光-这次他看得很清楚, 发出光亮的不是白雪, 而是他内心的恐惧。
白光越来越亮, 刘展渐渐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然而, 在他正朝黑暗的深渊底部坠落时, 似乎有个东西让他停了下来, 是刮擦声。
刘展慢慢有了一点意识, 觉得身边似乎有声音, 神奇的是, 他的身体不再疼痛, 无论是割掉的耳朵, 还是折断的肋骨, 他一点也不觉得痛。 他感觉到有东西在拖拽自己的双腿, 不禁暗暗奇怪, 腿怎么生错了地方? 居然长到头顶上方。
过了一阵他才明白,自己是头朝下埋在雪里。
从山上跌下时他的手臂护住头部, 在自己的口鼻前方留出了一块空间, 正是这一小块空间里的氧气救了他的命, 现在有人正用力拉他的双脚, 刘展希望是玛沙。他想要大声呼喊, 可是嘴里塞满泥土和积雪, 另外他必须要节日氧气, 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要撑多久。
不要慌, 放慢心跳, 控制呼以,别害怕。
快点儿,玛丽,看在老天爷的分上,快点儿。
刘展想靠自己起推动身体, 可是他卡得太紧, 动弹不得, 只能轻轻摆动一下左脚, 然后他听到挖掘声突然加快, 简直是近乎疯狂的节奏。
刘展觉得每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 似乎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他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脚, 所有感觉全部慢慢消失。
他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 只是觉得奇怪, 耀眼的白光去哪儿了? 为什么眼前越来越黑?
‘真是该死,我还没有回到国内去处理一些事情呢,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反正金宝盈已经获救了...’
刘展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 紧接着上半身周用的雪开始松动。 他感觉眼前突然一亮, 噩梦结束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是获救了还是已经死了。
“金宝盈! ” 刘展气喘吁吁地躺在雪地上, 拼命地往肺里吸气。
尽管刘展说的是华夏语,可是女人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玛丽几乎可以非常确定,刘展刚才喊得是一个心爱的女人名字。
“再猜一次。 ” 玛丽轻声说着俯身去看他。
刘展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 他微微张开双眼, 隔着挂在睫毛上的小冰碴, 他知道自己刚刚 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玛丽艰难地吞了下口水, 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块大石头, “很抱歉, 我不是金宝盈。” 她小声地说。
“不,玛丽,不要!”
“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不是这样。”
“你一定非常爱她。”
泪水融化了刘展睫毛上的小冰碴, 刘展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因为他内心深处的痛楚令他无法感受到其他。
看到自己无意中深深伤害了玛沙, 刘展用冻僵的双手捧起玛丽的脸, “我们定个君子协议,别再提这个事情了。”
“好的, 听你的, 刘展。”
刘展亲吻玛丽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全身大汗淋漓,脸上挂满汗珠。
为了把他救出来, 玛丽刚刚像疯子一样, 徒手挖了半个小时, 她的手上到处是擦伤, 指甲也撕裂了。
刘展朝太阳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里不由得一沉, 浓雾已将太阳重重锁住, 他们身上的热量很快也会被寒冷的雾气带走, 对全身湿透的玛丽来说情况更加不妙。
刘展清楚, 自己在这场灾难中什么也没做, 只是一心想着金宝盈, 躺着不动等待玛丽救他。
刘展摇摇晃晃地想站起身, 脚下一软跪在地上,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你背着的那卷塑料布, 有一头露在积雪外面, 我顺着塑料布一直拉,像钓鱼一样把你拖了出来。”
“你是个很不寻常的人,玛丽。”
“你现在不觉得我拖你后腿了?”
“我有吗?” 刘展羞愧地低头看着地面, “等我们回去后, 希望你能让我放慢脚步。”
“那我们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