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这个人真的很不好惹。” 朱玉婷冷冷地笑了,她对朱武没有丝毫同情, 但是突袭失败了, 她也高兴不起来, 这就意味着, 大地之家依然逍遥法外,策划着下一次地震。
“谢谢你,付志强,明天见。”
她才挂掉电话, 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来电的人是分局的接线员: “有个自称是尚志根教授的人给你留言说, 他有急事。他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朱玉婷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 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给马文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但是她太想知道尚志根要说什么了, 她拔打了他家里的电话,他接电话的时候, 她听到了背景中传来动画片的声音。
她猜测, 尚明还在那儿, “我是朱玉婷。”她说。
“嗨,你还好吧?”
她扬起了眉毛,他跟尚明待了一个周末, 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 “我很好, 但是我已经不负责那个案子了。” 她说。
“我知道。 我也试着联系过负责人, 那个人的名字像个灵魂歌手...”
“马文才。”
“对, 不管他是马文才还是海飞丝了, 总之像个唱歌的。”朱玉婷笑了。
尚志根说: “他不肯回我电话, 所以我只能找你了。 ”
这倒是更像尚志根的作风, “好吧,你发现什么了?”
“你能来一趟吗? 我真得给你展示一下。”
一想到可以再见到他了, 她发现自己很欢喜, 甚至有点兴奋:“你那里还有没有零食?”
“估计还有一点剩的。”
“好吧, 我过个十五到二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我得去见我的地震学家。”她对老爹说, “要不要我把你送到公交车站去?”
“我不能像流浪汉一样坐公交车,我可是旧金山警察!”
“那又怎么样? 警察也是人啊。”
“是啊, 但是街头小混混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你是人?”
“对于他们来说, 我可是个半人半神的存在。” 他在开玩天, 但是这样说也有此道理. 朱玉婷心里明白, 他在这个城市里抓三十年的坏人,凡是街角那头的小混混飞行员夹克里揣着毒品的小孩儿,无不害怕老爹。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当然, 干吗不去呢? 我很想知道你那个帅气的地震学家长什么样子。”
她掉了个头, 向海湾大桥驶去, “你从哪里看出他很帅了?”
他咧开嘴笑了, “从你跟他说话的样子。 ”他得意扬扬地说。
“你不应该把警察心理学用到自己的家人身上。”
“管他呢, 你是我女儿, 你那点小心思, 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好吧, 你猜对了, 他是挺帅的,但是我不怎么喜欢他。”
“真的吗?”老爹一副怀疑的样子。
“他很自负, 很难相处, 有孩子在身边的时候, 他倒是会温和一点,孩子能让他心软。”
“他结过婚了?”
“分居了。”
“分居也是结过婚。”
朱玉婷能够感觉到, 老爹正在失去对尚志根的兴趣, 结婚的事情就像泼了一盆冷水, 她对自己笑了笑,他还是急着把她嫁出去, 但是他还是有传统父母的顾忌。
他们来到大学城, 沿着欧里得大道往前开,, 有一辆橘黄色的科鲁兹停在朱玉婷偏爱的停车位上, 就在那棵木兰树下,于是她又找了个停车位。
当尚志根打开公寓的门时, 朱玉婷感觉到他面部表情比较僵硬,“嗨, 尚志根。” 她说, “这是我爸, 老爹。
“进来吧。” 尚志根唐突地说。
在朱玉婷开车过来的这段短短的时间里, 他的心情似乎发生了本化,当他们走进客厅时, 朱玉婷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尚明躺在沙发上, 看起来情况很糟糕。 他的眼睛红肿着,流着眼泪, 鼻子不停地流鼻沸。 而且他呼吸的声音很重,电视上在放动画片, 但是他根本看不进去。
朱玉婷在他身边跪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可怜的尚明!” 她说, “出什么事了?”
“他过敏症发作了。” 尚志根解释道。
“你打电话叫医生了吗?”
“不需要, 我给他吃了抑制过敏反应的药。”
“药效什么时候发挥?”
“已经起作用了, 他已经过了最坏的阶段, 但是他可能好几天都得受这个罪了。”
“真希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小可怜。”朱玉婷对尚明说。
这时候,一个女声说:“我会照顾他的,不劳你操心。”
朱玉婷站起来, 转过身, 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就像在时装秀上走猫步一样,她脸蛋白皙,红色的直发垂到肩上,虽然身材又高义瘦, 但是她的胸部却很丰满, 臀部的曲线也很圆润,她身上穿着褐色的铅笔牛仔裤和时髦的石灰绿色v领上衣。
且到这一刻之前, 朱玉婷一直觉得自己的穿着很时髦, 她穿着灰色短裤、 棕褐色懒人鞋, 这双鞋能够衬托出她漂亮的脚踝,上身那件白色马球衫能够与咖啡牛乳色的皮肤形成反差。 现在眼前这位街拍美女,让她觉得自惭形秽, 感觉自己就像个落后于时代的中年大妈,况且, 尚志根肯定会注意到朱玉婷虽然屁股大,但是胸小。
“这位是任莲, 尚明的妈妈。 尚志根说, “任莲这是我的朋友朱玉婷。”
任莲微微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他老婆。
尚志根没有提到fbi, 他是想让任莲觉得朱玉婷是他的女朋友吗?
“这是我爸, 老爹。” 朱玉婷说。
任莲没有闲心陪他们寒暄道:“我正准备走了。”她说。
她的背上背着一个杜菲尔呢小书包, 书包的侧面画着唐老鸭, 显然这是尚明的东西。
朱玉婷感觉自己被尚志根那高大, 有型的老婆比下去了, 她对自己的反应颇为气恼,我干吗要在乎这种事情?
任莲环视着房间, 说道:“尚志根, 那只兔子放哪儿去了?”
“在这儿呢。 ” 尚志根从书桌上拿起一只脏兮兮的毛绒玩具,递给了她。
她看着沙发上的孩子, “他在华夏就不会过敏。”她冷冰冰地说。
尚志根看起来很痛苦:“那我怎么办,不看他吗?”
“我们以后得在城外找个地方见面了。”
“我想让他跟我待在一起,要是他不留在这里睡, 就没有意义了。”
“要是他不留在这里睡, 就不会变成这副样子了。”
“我知道, 我知道。”
朱玉婷打心底里同情尚志根,他显然很苦恼, 而他的老婆又这么冷淡。
任莲把兔子塞进唐老鸭书包里, 拉上了拉链道: “尚明,我们得走了.”
“我把他送到你车里。 ” 尚志根从沙发上抱起尚明, “起来吧, 小老虎, 我们得走了。”
他们出门后, 老爹看着朱玉婷说:“哇哦, 真是不幸的家庭。”她点了点头, 但是她对尚志根的印象比以前更好了。
她想用胳膊搂着他说, 你已经尽力了, 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不过他是你喜欢的类型。” 老爹说。
“我有固定的类型?”
“你喜欢挑战。”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是在这种人身边长大的。”
“你是在说我吗?” 他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我可是把你宠坏了呀。”
她亲了亲他的脸颊道: “是啊, 这样说也没错。”
尚志根回来的时候, 脸色阴沉,心事重重,他没有给朱玉婷和老爹倒水或者泡咖啡, 他完全忘了零食这回事,他坐到电脑前。
“看看这个。” 他毫无预兆地说。
朱玉婷和老爹站在他身后, 越过他的肩膀, 看着电脑屏幕,他弄出了一张图表:“这是欧文斯山谷地震的图形,我跟你说过, 前震的图形很诡异,我搞不明白,记得吧?
“当然记得。”朱玉婷说。
“这张图表显示的是同级别地震的典型图形,这是正常的前震, 看出两者的区别了吧?”
“对。 ”
正常的前震图形不均匀, 也不规则, 而欧文斯山谷地震的前震图形有规则可循, 而且它太规则了, 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现在, 你们来看看这个。” 他调出了第三张图表。 它显示的是一个规则整齐的振动图形, 就跟欧文斯山谷地震的图表一样。
“这些振动是怎么造成的?”朱玉婷问。
“地震振动器。”尚志根得意扬扬地宣布。
老爹说:“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朱玉婷差点就要说出, 我不知道, 但是我想要一个。 她忍住了笑。
尚志根说: “这是一台机器, 在石油工业上用于地下勘探. 大体上说, 它就是安装在卡车上的一台巨型锤击式凿岩机,它能将振动传导到地壳内部。”
“然后这些振动就能引发地震?”
“我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
朱玉婷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 真相就是这样了,他们真的能制造地震。 ”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 她感到一阵寒意。
老爹说: “天哪, 我希望他们不要来旧金山。 ”
“也不要来大学城。”尚志根说, “其实,我虽然一直跟你说这是可能的, 但是我心里其实也不太相信, 直到现在。”
朱玉婷说:“欧文斯山谷地震的震级很小。”
尚志根摇了摇头: “我们不能因此而放松警惕。 地震的级别跟的发它的力量没有关系, 面是取决于断层受到的压力, 地震振动能够引发各种级别的地震, 不管是轻微的地面震颤, 还是大级别的地震。”
朱玉婷对当年发生的大地震记忆犹新,它就像昨夜的噩梦一样。 “fk!”她说,“我们该怎么办?”
老爹说:“你已经不负责那个案子了。”
尚志根皱起了眉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跟我说过这件事,” 他对朱玉婷说, “但是你没有告诉我原因。”
“办公室政治。”朱玉婷说, “我有个新老板,他看我不顺眼,把这个案子重新分配给了一个他喜欢的人。”
“真不敢相信!”尚志根说,“恐怖分子都在制造地震了,fbi却还在搞窝里斗!”
“我能说什么呢? 科学家会不会让个人恩怨来阻碍他们寻找真理?”
尚志根突然咧开嘴笑了: “他们还真会这样,但是, 不管怎么说,你肯定会把这个线索转告给马文才的吧?”
“我跟老板说胡亚坤很可疑的时候, 他命令我不要再插手了。”
“怎么可以这样! ” 尚志根说着, 变得义愤填膺, “你不能对我给你的线索视而不见。”
“别担心, 我不会这样的。” 朱玉婷简略地说, “我们先冷静下来, 好好想想, 有了这条线索以后, 我们接下来首先需要做什么。”
“ 如果我们能够查出他们手里的地震振动器是从哪儿来的们或许就能找到大地之家。”
“对。” 老爹说, “他们要么是偷来的,或者是捡来的,捡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朱玉婷问尚志根:“米国本土有多少台这样的机器?一百台,还是一千台?”
“介于一百台和一千台之间吧。”他说。
“也就是说, 不是很多。 所以制造商说不定会对每一笔销售交易做记录, 我可以今晚就去追踪销售记录, 让他们列一张单子。 如果恐怖分子手里的卡车是偷来的, 那么失窃卡车可能会列在国家犯罪信息中心。”
国家犯罪信息中心简称ncic, 由fbi华盛.顿总部掌管, 任何执法部门都可以查询它的资料。
老爹说: “ncic只能查找已输入的信息, 我们不知道这辆卡车的牌照, 而且你也不知道这种信息在电脑上是怎么分类的,我可以让旧金山警察局在clets的电脑上发出跨州查询的申请。”
clets是加州执法通信系统的简称, “而且我可以让报社刊印一张这种卡车的图片,让民众去寻找。”
“等等, ” 朱玉婷说, “你要是这么做的话, 朱武会知道是我在暗中调查的。”
尚志根绝望地翻了个白眼。
老爹说: “不一定, 我不会告诉报社这件事情跟大地之家有关, 我只会说, 我们在寻找一台失窃的地震振动器, 这种案比较罕见,他们会喜欢登这个新闻的。”
“那真是太好了。” 朱玉婷说, “尚志根, 我可不可以把这三张图打印下来?”
“当然可以。” 他按了一个键, 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
朱玉婷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虽然隔着棉西装, 但是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 “真心希望尚明能好起来。”她说。
他把自己的手盖在她的手上。 “谢谢你。”他的触碰很轻,手掌是干燥的。
她感到一丝窃喜, 接着, 他把手拿开了, 对她说: “呃, 你可以把私人手机的号码给我, 这样我有什么急事, 就可以快一点找到你了。”
朱玉婷拿出了一张名片, 她思考了片刻, 在名片上写上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然后递给了他。
尚志根说: “你们今天忙完之后...”他犹豫了片刻, “要不要一起来喝一杯, 或者晚上吃顿饭? 我真的很想知道案件的进展。”
“我来不了。”老爹说, “我要看保龄球比赛。”
“朱玉婷,那你呢?”
他在约我吗?
“我本来打算去医院探病。” 她说。
尚志根看起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朱玉婷意识到, 今天晚上她除了和尚志根共进晚餐以外,什么都不想做,怕是我估计花不了一整晚,她说,“我可以来。”
老伙计被确诊为癌症之后,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里, 他就已经瘦了许多, 也苍老了许多, 或许这跟医院的墙有关, 到处都是治疗仪器, 病床, 白色的床单,又或许是那件漩蓝色的病号服里露出了脖子下面苍白的皮肤,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权力的象征, 他的大办公桌、 万宝龙钢笔, 条纹真丝领带。
朱玉婷看到他这副样子, 震惊了。 “天哪, 老伙计, 你这个样子有点吓人。” 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他笑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 朱玉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