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心下一痛,颤声轻唤:“九儿!”
婉兮却轻轻摇头,回首一笑:“傅大人别担心,我虽在这一刻吼出来,可是我心中并未承受不起。”
婉兮目光放远:“皇上不是小气的皇上,他虽然出身满洲,可是他的后宫里,汉女和汉姓包衣却得到了空前的地位去。便如纯贵妃,汉女封贵妃,甚至曾一度排在娴贵妃之前,成为皇后之下第二人。”
“所以皇上的后宫里,汉女和汉姓包衣都没有从前历代先帝的后宫里那样难熬。从皇上选取的汉女家世,便能看出皇上融合满汉之心。”
“可是傅大人你也知道啊,这满汉之间的沟壑,不是一朝一夕、一位皇上就能彻底解决的。后宫倒也罢了,总归是高墙之内关起门来,影响不到太多;可是前朝的满汉隔阂呢,却可能动摇了朝廷根基去!”
婉兮微微停顿,轻盈转眸,目光罩住傅恒钤。
“傅大人,我的心情,又如何不是岳钟琪大人的感受?”
傅恒微微一顿,这才懂了。
九儿方才那一句话,实则不是说她自己,而是说朝中看似身居高位,却永远无法被皇家信任的汉臣。
说的是,岳钟琪。
傅恒深吸一口气,心下已是豁然开朗。目光紧紧凝住婉兮,心中更是腾起无法言说的热烈。
“……所以你今儿特地请了岳钟琪的儿媳。”
婉兮终于笑了,回眸瞟他:“傅大人当真厉害,一见我请了谁,便已经知道我的心思了。”
婉兮轻叹一声:“岳钟琪,汉臣名将,岳王爷岳飞的后人。久在四川为官,却在先帝时被排挤、弹劾,甚至下狱,判斩监候。一世军功,险些毁于一旦。”
“此次大金川之战,皇上又肯起复岳钟琪,就是看在他多年镇守四川,对当地民情极为了解的经验上。可是事情演变到了今天,皇上如此盛怒,叫官员弹劾岳钟琪入川以来‘未进片言、未立片功’。”
婉兮定定凝视傅恒:“傅大人说,岳钟琪究竟怎么了?”
“是他老了么,如今年过花甲的老人,已经再不复当年大将雄风?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还是,他被先帝时遭弹劾、下狱,几乎一死的经历,已经磨平了他的智慧和勇气?”
傅恒微微皱眉。
婉兮摇头:“依我看,都不是。”
婉兮轻轻扶住楼顶巨石砌起的矮墙:“他是汉人,我也许比傅大人你更明白汉人的骨气。他是岳飞的后人,纵然年老,他也绝不想辱没了先祖的声名,叫人对岳飞的后人失望了去。便是为了先祖的荣光,他也会马革裹尸还!”
“他是汉臣,他天生的骨气、他从小经受的教育,也不会容许他终于获得起复的机会之后却踟蹰不前,白白又浪费了这个良机。他会拼了他的命,在这样的高龄,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也要保全他这一生的军功了去。”
傅恒缓缓点头。
婉兮轻轻叹口气:“可是他没有,他竟然在四川片言未进、片功未立,傅大人想过没有,他是不是受到了排挤和不信任?他心下是否有与我一样的愤懑和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