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宫里有谁对咱们小主子不怀好意,从前排第一的是舒妃,如今倒是愉妃了。”
德格目光微凉,朝塔娜瞥过去,“奴才不光是为主子着急,更是为了咱们十二阿哥着急。”
那拉氏幽幽点头,“你说得对。”.
皇后亲蚕,暂住到北海去了,皇帝也去黑龙潭祈雨。
婉兮留在宫里,担着佐理六宫的差事。
东西六宫便早晚都到婉兮这儿来相聚。
因有陈世倌在前朝为内阁大学士,婉嫔对前朝的事儿知道得倒是快些。这日含笑与婉兮说起两件“闲事儿”来。
“皇上去年曾下旨,地方官员上奏本只准提‘外蒙古’、‘内地’之语,而不准再强调满汉之别。有官员还是按着老习惯上奏本,说满人怎了,汉人怎了,便叫皇上申饬。”
“便是前儿,两江总督鄂容安等上奏,说江南优伶中有私自蓄发者。皇上下旨严查,鄂容安遍查苏州城,却发现原来不过是优伶头上戴了网巾。那网巾是以真发织成,看上去倒宛若真发了。“
“鄂容安又怕自己办差不利,这便又上奏说福建怕是有此类事发生……皇上倒笑了,批折子的那会子便对我说,瞧这个鄂容安办差不动脑子!皇上说,优伶蓄发与否本非大事,不过是为了唱戏谋生之用罢了,皇上也说不必滋扰,不必问及。皇上亦申饬他,为大臣,当思大者远者。”
婉兮静静听着,却摇头,“……我倒听不懂了。怎么皇上这几道谕旨,不像是上谕,倒像是我从前看过的那些文人笔记、话本戏本去了?”
婉嫔便笑,“能将皇上的上谕当话本儿来看,还得了意趣去,那自是好事儿。不过啊,我可没这个胆量,这话也就你一个敢说罢了。”
婉兮垂首悄然藏着笑,却不说破。
她明白,皇上虽出自满洲,可是这会子已是悄然在弥合满汉隔阂,甚至已是隐隐改变入关之初“剃发易服”的那些规矩的标准去了。皇上在保持满洲的文化传统的同时,却又在推动着满汉的融和。
便如皇上自己,弓马骑射俱是好手,可平素也可身着汉家儒衫,写一笔好字,每日必做汉诗。
汉家文化在宫中,从未有此时这样大行其道。皇上的醉心汉学,已是最明白的旗帜。
在此情形之下,朝中满大臣没有不去学汉话的,而张廷玉、陈世倌等汉大臣,也个个都精通满语。便如九爷这样从小习满语、蒙语的,虽极少写汉诗,却可点手便指出汉诗中不当之字。
汉人作诗,一字推敲其实最难,九爷能眼明如此,可见汉学事实上造诣已高。
婉嫔含笑拍了拍婉兮的手,“……若前朝,汉人地位悄然抬高;在后宫,谁才是最受益之人?”
这天下百姓,若以旗籍而论,分为:旗人、民人。
可是八旗之下又有汉军,内务府旗籍之下更有满洲佐领下的汉姓人。故此天下多数人分不清,如婉兮这样的,究竟是旗人还是汉人。
便在宗室王公的眼里,婉兮这样的还如汉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