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也点点头,“正是如此。”
玉蕤叹口气,“这都是太宗皇帝时代的旧事了,但凡是大清后宫里的女人,好
歹多少都该明白些这个道理。今儿又为何非要闹起来去?”
婉兮轻轻摇摇头,“终究,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儿了。从前的太宗皇帝只是满
人的皇帝、蒙古大汗,故此便可全都按着满人、蒙古的规矩来收婚、继婚就是了;
可是如今大清入关,咱们的皇上不仅仅是满人的皇上、蒙古大汗,更已经是整个中
国的天子!”
“皇上便不能再仅仅循着满人、蒙古草原的规矩行事,如今也更要兼顾汉人的
礼俗与文化去——故此大清入关之后的皇上们,便不能再收这样曾经嫁过人的女子入
宫为嫔妃。”
“别说祥贵人她们会抓着这件事不放,便是皇太后也不能永远容忍下去。”
玉蕤也是深深一叹,“唉,这可怎么办!”
婉兮轻轻垂眸,“如今,一切端的都只看皇上。”
婉兮仰起头来,目光穿过窗棂去,“……皇上虽说知道多贵人的年岁,也能想到
多贵人曾经嫁过人,可是看样子,皇上也不知道多贵人曾经的夫君,就是如今朝廷
的叛贼哈萨克锡喇。”
玉蕤一皱眉,“是,不然皇上也许就不会同意叫皇后主子派人去查了——看情
形,多贵人的父亲当年来归附,在多贵人曾经的夫婿一事上,怕是没敢说实话。便
兴许不是故意隐瞒,却终究造成今日的尴尬。”
“主子——”
门外一片杂沓的脚步声,是刘柱儿也暂且顾不得规矩了,径直一路小跑进来的。
刘柱儿进来就噗通跪下,神色紧张,“——回主子,查出来了!”.
婉兮心下激灵一跳,缓缓坐直。
“查出什么来了?”
刘柱儿也是浓眉紧结,“查出厄鲁特的男子所用的物件儿,据说都是哈萨克锡
喇从前钟爱的小物件儿,多贵人竟然都带进宫来,可见旧情难忘。”
“还查出来两封书信,都是哈萨克锡喇的口气和字迹,说叫多贵人在宫里千万
不能给皇上侍寝,更不能将心给了皇上——那书信里说,叫多贵人好生在宫里等着,
哈萨克锡喇必定带雄兵攻陷京师,打进宫里,夺了皇上的大位去!”
“到时候,哈萨克锡喇可不会委屈了多贵人,再不叫多贵人只在贵人之位,而
会封多贵人当——哈屯囊囊。”
婉兮倏然毕竟了眼。
哈屯囊囊,在蒙古人的语言里,就相当于“皇后娘娘”了。
“皇上呢?”
刘柱儿低低垂首,“回主子,皇上和皇太后也随后都驾临了景仁宫……皇太后大
怒,当场就要治多贵人的罪。还是皇上给劝阻了。不过皇上也下旨——将多贵人和祥
贵人,双双降位,都为常在。”
婉兮倏然睁开眸子,“双双降位?”
刘柱儿点头,“是……”
婉兮倒松了一口气,“若只是这样儿,倒也是最好的结果。只是……便宜了那背
后的人去。”
玉蕤也啐道,“虽然奴才也不了解多贵人,可是奴才好歹了解宫门上护军的严
谨去。多贵人进宫的时候儿,便是她从母家带进来的体己,都要经过护军几道的查
验,怎么可能带进来这么些男人的物件儿来?”
“再说这书信必定都是多贵人进宫以后的事儿,那这些书信又是怎么进得来宫
门的?”
“这些东西,依着奴才来看,根本就不是多贵人自己的。必定是背后有人安排
进去的!”
婉兮静静抬眸,“那景仁宫里,除了多贵人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兰贵人了。”
玉蕤也哼了一声,点头,“可是谁也不敢轻易去猜疑兰贵人,更何况这会子皇
太后也驾临景仁宫了呢!终究这是两个厄鲁特蒙古主位之间的事儿,看起来跟人家
兰贵人又瓜葛不上什么去。”
婉兮轻垂眼帘,“皇上不是不追究,皇上只不过并不想在这会子追究。西北的
事儿还没了呢,等西北的事儿完了,皇上必定自有说法。”.
大约半个时辰后,皇帝薄唇紧抿,大步流星而入。
婉兮急忙冲玉蕤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都将面上的忧色收了起来,只一副笑容迎
向皇帝。
皇帝瞟了门外的刘柱儿一眼,“知道了吧?”
婉兮含笑点头,“多常在性子恬淡,奴才想来,便是从贵人到常在这一步之
降,多常在也必定不会放在心上。”
“况且晋位还是降位,这在爷心里自有一杆秤。爷若自己心下定了,便是今日
降位,过不了多久便再晋位回来就是。”
皇帝原本一脸薄愠,可是叫婉兮这两句话说的,面色也有些赧然。
皇帝伸手刮了婉兮鼻尖儿一记,“什么都瞒不住你!”
婉兮含笑帮皇帝褪下外褂,伺候皇上脱了靴子,到炕上坐下。
“……皇上必定不知道多常在曾嫁与哈萨克锡喇,故此这会子给多常在降位,也
不算委屈了她。爷这叫功过分明,便是多常在和她母家心下,必定也都会明白的。”
皇帝轻舒一口气,伸手过来摸婉兮的肚子。
“方才那一顿吵,你可有事?”
婉兮含笑摇头,“爷放心,奴才和孩子都没事儿。这会子孩子也必定知道,方
才的事儿与西北相关,这事儿更重大,故此它方才可老实了,没等没踹,没叫奴才
吃半点苦头去。”
皇帝这才笑了,伸手轻拍婉兮肚子,“……真乖。”
婉兮便笑起来,“爷可别夸它,瞧见没,爷刚夸完,它就动起来了。”
皇帝倒是耸耸肩,“动就动呗。还不准小家伙伸伸胳膊、动动腿儿了?”
婉兮无奈地笑,“它要是只是伸伸胳膊、动动腿啊,奴才都不怕。可惜它的性
子又是自己一个路数——它一动起来,奴才这鼻子就又变狗鼻子了!”
皇帝高高扬眉,“狗鼻子?难不成这小家伙跟小鹿儿一样,也是个贪嘴的货?”
婉兮大笑,轻轻抬手砸了皇帝一记,却是摇头,“是两回事儿。小鹿儿是贪嘴
上的味儿,奴才肚子里这个啊,却要的是鼻子上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