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刘家村的第三十二天,一行人来到一个叫凉县的地方。
轻云翻着《大周疆域志》,得知这个凉县是山西省最北边的一个小城,人口不足三千人,土地贫瘠,到处都是黄土和丘陵。
奇怪的是,沿途经过的地方无不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而这里却一点雪花都没有,入眼都是凄凉的黄土地。
落脚的当天晚上就发生了轻云一直担心的事,豆宝可能是水土不服,病倒了。
天下间任何疼爱子女的父母,在孩子生病时,都恨不得病生在自己身上,祈祷上苍别让孩子生病。
凉县是个很贫穷的地方,素衣和江决已经尽最大努力找了全县最好的房子给靖王爷和轻云母子住,即使这样的屋子里随便一摸,手指缝里都是细面沙子。
吃晚饭时轻云发现豆宝有些不对劲儿,平常吃饭的时候他都会坐在林许岙的腿上,挥舞着小手指挥林许岙给他夹菜。
那天做晚饭时,轻云就害怕孩子吃不惯这里的东西,亲自下厨给他炖了个鸡蛋糕,豆宝只吃了几口就恹恹的放下勺子。
林许岙也觉察出异样,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豆宝打了个哈欠,说是想睡觉。
轻云立马警惕起来,孩子从一出生就是她一手带着,每个细微举动都牵扯轻云的神经,她摸了摸豆宝的脑门,并没有发热现象,除了不想吃饭乏累,倒也没有其他症状。
偏巧刘延平在头一天有事耽搁,留在后面的驿站,要过来也得第二天下午才能和他们汇合,所以大家草草吃了饭,轻云就担惊受怕的守在豆宝身边。
后半夜豆宝开始发烧,轻云倒也没有多害怕,她随身带的药材中,有杨郎中配好的药丸。让素衣烧了开水喂豆宝吃下,每隔一个时辰,轻云就用手试下体温,烧倒是慢慢退了下去。
“轻云,你去睡会儿,我守着豆宝。”
终于处理完手上公务的林许岙推门进来,看到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的轻云面色苍白,隐隐的语气里带着担忧和心疼。
“没关系的,林大人你睡去吧,我已经习惯了。”轻云揉了揉太阳穴,坐直身子。
习惯了!林许岙的心底泛起一股酸楚。习惯一个人承担危险,习惯一个人养大孩子,习惯一个人面对生活的压力,这个女人,给他生了孩子,而他却不能马上给她名分。
“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就听我的话,去睡一会儿,豆宝白天都依赖着你照顾,你得养足精神才行。”
说这番话,林许岙内心是以丈夫的身份劝她,说话的语气自然温柔了些,敏感的宋轻云有些害羞,心也跟着慌乱起来。
一个多月的相处,两人之间的感情比在刘家村还要细腻温情,可是在轻云的心里还有一个人横在他们中间,纵使她对林许岙有好感,也保持在正常的男女交往水平。
靖王爷,慕青岙啊,林许岙的贵族朋友,虽然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岙”字,可是在轻云眼里,两人的身份一个天一个地。
最重要的是,她不理解林许岙明知道自己是靖王爷要娶的人,为啥还要对自己百般呵护?对豆宝疼爱有加?他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吗?
“轻云?”
林许岙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宋轻云“激灵”一下回过神来,屋内灯光很暗,可是即便这样,丝毫不影响林许岙的颜值。
他深邃的眼神就像漩涡一样,轻云情不自禁的沉沦其中不可自拔,于是再一次愣怔住。
“娘……”睡梦中豆宝呢喃着,轻云猛地惊醒,扑到豆宝身边,用手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
林许岙忍俊不禁,豆宝在轻云的心里永远占据着第一的位置。
“林大人,你去歇着吧,我需要你的时候一定会喊你的。”轻云对自己方才的失态懊恼不已,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在想什么,林许岙待她不薄,在没见到慕青岙之前,她绝不能流露出半点心思让他再产生误会。
轻云将豆宝抱在怀里背对着他,明显有让他走的意思,林许岙暗叹口气,目光停留在母子两人身上久久不愿挪开。
“林大人!”有些倔强的轻云忽然提高嗓门,惊醒胡思乱想的林许岙。
“哦,好,我就在隔壁,你有什么事记得大声呼叫。”
拥着豆宝坐了半天,轻云感觉到身上有些凉,就把孩子放到炕上,她也盖被躺下,迷迷糊糊的竟也睡着了。
这只不过是寒冬里普通的夜晚,离林许岙他们住的客栈不远的一户人家里,住着两位陌生人。
这二人五天前就来到这里,绕着凉县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大街走了三四个来回,停留在这户人家门口,用八百文买了这户人家的房子。
“小姐,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再过一个时辰,那小子就会一命呜呼的。”说话的女子长瓜脸,眼睛不大不小,鼻头有点厚,嘴唇很薄,脸上有些黑黑的麻子,四肢粗壮,看出来是个练家子,身上有些功夫。
“你确定那孩子吃了你给的豆糕没被人发现?”屋角的阴影里坐着一位端庄的富家小姐,身上穿了一件银红裹金丝长袄,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两肩处,姿容俏丽,优雅闲适。
“我敢对天发誓,那家厨娘说了小孩晚上几乎啥也没吃,就喝了一些热水,很显然药性发作,估计这会儿正反复的发热呢。”
“而且我是扮成男人模样,就算她们警觉,想要查到我这儿,也没那么容易。”
“说的对,收拾一下你赶紧离开这里,剩下的银子会有人联系你,你放心好了。”暗影里的女子摩挲着手上价值连城的羊脂玉镯子,声音冰冷的说道。
麻脸女人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小姐,干我们这行都是在刀尖上行走,按照规矩,事办成后就付清余款,若是被灭口,我岂不是死的冤枉?”
锦衣女人手里的动作一顿,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不过可以想象的到有多狰狞和冷酷。
“你说的对,既然你猜到结局,就别怪我不客气,用你的贱命替我办事,是你的荣幸。”
只见她用力摔破杯子,窗户猛地被推开,“嗖”的一声,飞来一只淬了毒的匕首,正中麻脸女人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