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的王城，拉出来一比那就可以用简陋二字来形容了，没有高大的城墙，因为这天寒地冻的环境就是他们最大的屏障，而且物资相对匮乏，几乎所有的原材料都取之于冰，所以一眼望去，都是冰雕，冰堡。

晌午时刻，天气转晴了，大雪稍稍停歇，这使得迎军队列越来越长，瓦尔兰一路板着脸，紧盯着前方的道路，这样能让他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

巴特只比瓦尔兰慢了半个身位，这是对于上级的尊重，但也表明了上司对下属的器重，在这次的战争中，瓦尔兰与巴特达成了深厚的友谊，虽然一个五十岁、一个还未满二十，至于私底下两人的关系到底进展到何地步了，那就无人知晓了。

“义父，前面就要到了……”巴特轻声低语，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嗯。”瓦尔兰点头，“义父”这个称呼只会在两人私底下交谈时使用，明面上巴特还是称呼他为将军。

“哎……”瓦尔兰再次叹气，眼角盈溢着泪水，他在入伍已经三十八念了，从他十二岁时，便跟着老父亲当了个伙头兵，在蛮族几乎人人皆兵的环境下，想要混出一番名堂是极为困难的。

他父亲之所以带着他当伙头兵，也仅仅是因为那里的伙食好一点，训练不那么累，还容易填饱肚子，但是他父亲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儿子竟然有做军人的天赋，不俗的身体素质加上卓越的军事才能，让他一个普通人，在那个大环境下脱颖而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因为这和蛮族的大环境有关，前文说过，蛮族是以部落的形式而存在的，大大小小遍布各处的部落，组成了完整的蛮族。

而王族之所以为王族，你可以把他看做是蛮族最大的部落，使其余大多数的部落心悦诚服，王族的出现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蛮族的内耗，让蛮族能相对稳定地发展下去，这个首要的功劳就得归功于王。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蛮族就是相亲相爱的大家庭，互相之间没有矛盾和冲突，大家和和睦睦，安逸地生活在一起吧。

其实，在资源匮乏的蛮族，部落互相所产生的冲突不会比人族小，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是这个理。

而王族的出现，停止了内乱，虽然过程过于血腥，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我们不能否认他们的功劳，至少从艾伦在这个世界出生之后，蛮族还未出现过一起内乱。

但是，说是王族，也没有绝对的权利，要让其他部落不闹事，那么这杯羹就得大家一起分，所以王城里王公贵族无数，几乎都是在外部落安插在王城的眼线，也是王族与其余部落联系的纽带。

就这样，安稳地生活了接近两百年，直到前几个月，王发动了战争，为了子民，争取更好的生活环境，王选择了与亡灵教会联合，一同对付奥特王国，至于利益分配，他们私底下早就谈妥。

然而，计划始终没有变化快，蛮族攻占人族三座城池的消息传进了蛮族，蛮族人本以为自己的梦想成真了，蛮族的成功就在眼前，然而消息还未热下去，蛮族突然撤军的消息就从前线传回来。

最开始平民们都很不解，极端一点的，甚至开口谩骂，一股极其不好的浪潮在王城里传了起来，然后奏疏刷刷地如雪片般，飘进了王的寝宫，要求立即处死畏战的主将，一时间瓦尔兰处在了风口浪尖，当时，巴特在前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不禁为瓦尔兰捏了把冷汗。

最后，不得不王出面解释这件事情，因为，奥特王国，出了一位神，至高无上的神，出于神的慈悲，他们选择宽恕蛮族人民造成了罪孽，但是条件蛮族大军必须立刻撤退，所以，王才放弃了到手的肥肉，这让他的心都在滴血。

蛮族的信仰便是，牛首人身的力量之神，象征着绝对力量的神，在王城最显眼的位置就有那位神的雕像，据说，而人族出现的那位神，与他们信仰中的力量之神相互重叠。

对于思想尚未开化蛮族人来说，神神怪怪地东西是他们最畏惧的，既然神都宽恕了他们造成的罪孽，那就这样结束吧，几乎大部分的人都这样想的。

所以，当大军回家，民众的情绪也没那么抵触了，然后见到雪猛犸上熟悉的身影，无论是见到亦或者没见到，此时都愁绪万千。

数十里的迎军道上，出奇地宁静，每当大军行直一处，那里的人就直觉的闭上嘴巴，而行军多日，身心俱疲的将士，也自然而然地表现出自己最为精神的一面，他们在生死之间战斗，都是为了身后的这个家啊……

在这个世界上，谁又活得容易呢，老百姓有老百姓的烦恼，当官的有当官的烦恼，谁都是如履薄冰，苟且地活着。

——

蛮族的王也老了，旁边的将领们身披铠甲，露出了自己强健的臂膀和肌肉，一向养尊处优地贵族们也难得穿上正装，在王城口吹冷风。

只有王一个人，坐在兽皮椅上，身侧的贴身侍卫们扯着两块帘子为王挡着身前的冷风，还有一个时刻端着暖壶在旁边为他供热，就算这样，王依然都得脸色铁青。

“哎……，天师，您老劝劝吾王啊，他这身子骨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怎能受得了，而且他为了忏悔已经三天三夜休息过了。”

“这岂是我能决定得了的。”天师的话里也是充斥着无奈，“虽然我平时的劝诫他会听听，但是今天可是迎军仪式，如此重要的场合，就算是硬撑也得扛过去啊。”

这是作为王的表率。

“阿嚏，阿嚏！”王打了几个喷嚏，脸色更加苍白了，尤其是身子一直抖得个不停。

老将军和天师是看在心里急在心里，如此的无可奈何，只希望大军快点回来吧。

熟悉的白色旌旗从地平面上升起，看着那熟悉的旗帜，大多数的人脸上都流露出激动，这次的大军可是聚集了上千个部落的最为精锐的队伍，几乎是每个部落都有份，见着自己的人终于回来了，怎么可能不激动呢。

“吾王，他们回来了。”天师凑在王的耳畔，轻声说道。

昏昏欲睡地王，强打起精神来，说道：“把帘子扯开。”

侍卫们面色犹豫看了眼天师，王的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呵斥道：“我这还没死呢，我的话就不管用了吗？”

侍卫们脸都吓绿了，求助似地看着天师，天师赶紧回了他们让他们安心的眼神，然后对王说道：“您老别气坏了身子，他们都是一番好心，你可千万别对他们生气。”

“还不赶紧把帘子扯开！”

侍卫们忙不迭地把帘子扯开。

王叹了口气，道：“我要是真生气，他们的脑袋早就掉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这是在生自己的气啊……”

王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从前两年开始，他的身体就在走下坡路了，他自己身体他心里明白，所以在亡灵教会派出使者与他联系时，一番犹豫之下，他同意了联盟，甚至派出了蛮族最最精锐的力量，企图为自己的子民们谋求更好的出路，然而，孤注一掷地结果，却是失败了，从大喜到大悲的情绪转换，让他的身子骨衰弱到谷底。

再加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今天连站都站不起来，这对于一个至高无上的王来说，是何等得耻辱，所以他现在才会对侍卫发火，平时他都是温和儒雅的王，也是蛮族这么多年，最优柔寡断的王，好不容易果断一次，而结果就是现在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让蛮族的境遇，雪上加霜。

“大帅回来了，王……”

“啊……哦。”

天师在心里叹了口气，王却是不行了，生命之火早就暗淡，只剩下星星之火，残喘于世，而支撑着他的就是江山社稷，还有这些子民们，他其实是一个不合格的王，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错误的决定，让蛮族的政治局面发生了改变，也是因为他年轻时，懈怠政事，毫不作为。

如今老矣，悔矣，已然晚矣。

“哇呜！”当大军行至终点，瓦尔兰一个翻身从雪猛犸上跃下，然后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罪臣给王丢脸了！”

“呜呜呜……”眼泪像瀑布一般，不要命似的往下流，瓦尔兰连磕三个响头，眼泪鼻涕已经分不清了。

声音之悲惨，方圆一里内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一旁的大臣将领，还有王公贵族，都给瓦尔兰给搞懵了，那些兴师问罪的话到了嘴边，见这情况好像不宜说出口，尤其是王的左侧，一个风度翩翩地青年男子，在瓦尔兰出现时，他的表情立马阴沉如水，咬牙切齿，仿佛要把瓦尔兰扒皮抽筋似的，他就是王的大儿子，当今的大王子。

“罪臣瓦尔兰，给王请安！”瓦尔兰的悲嚎声，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一番真情流露之后，瓦尔兰给王行了个标准的臣礼。

“起来吧……”王看向瓦尔兰的目光，特别的温和，没有君对臣的刻薄，与疏远，反倒有着朋友相见之时的熟络。

“是。”王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责备，虽然他身在王城，但是对于军中的一举一动，早就掌握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虽然老了，但是只要他的屁股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天，他就依然是蛮族人的天。

瓦尔兰不敢有丝毫的逾越，在他眼里，君是君，臣是臣，作为臣子，他就应该履行作为臣子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