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郡,城主府。
书房中,一盏油灯寥寥微光,越发显得幽暗。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只有花圃中不时传来的虫鸣,让夜色显得更加寂静深远。
“大人,前来看望老夫人的那些乡绅商贾,还有那些平日里巴结大人的,基本已经奉上了军饷,彻底站到大人一边了。”何海低沉着声音,晦暗的笑着:“除了有几个不听话,不识时务的,比如孙大人,属下已经处理好了,杀鸡儆猴,大人不用再担心什么。”
眼底闪过一抹狠意,管侯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孙大人……你是说孙洪义?”
何海点头,沉声道:“是,正是孙洪义孙大人。这次听说老夫人病重,孙大人派了自己的长子长媳同来探视,可那晚属下去见孙公子,还没说完就被他拒绝了,可见是狂妄。”
听着管侯冷哼一声,何海继续道:“虽然孙大人身为兰和城城主,可他显然已经忘了大人以前对他的照拂,如果不是大人,他能有今天,能当上兰和城城主吗?可他竟然在大人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断然拒绝,可见和大人不是一条心的。所以,属下扣下了孙公子和孙夫人,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去给孙大人,他这才亲自赶来灵溪,然后,属下就将他……”
说到这里,他故作惶恐的跪下:“属下自作主张,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如果不是他不识时务,难道怪本郡守心狠吗?哼!”管侯扯着脸皮,一脸狠毒之意:“起来吧!对于这种人,就是要心狠手辣,省的他们坏了本郡守的大事!”
说吧,手中奋笔疾书,犹如笔走游龙,眨眼在纸上画下一行行草书。
信的前半截不徐不疾,气度从容,端正的小楷显得大气而善赏心悦目。但突然笔锋一变,快的迅雷不及,狂风暴雨般的草书让人顿时为之惊愕,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匆匆写完,管侯狠狠扔了笔,仿佛发泄出了什么,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目光凝视在纸上,幽暗阴沉,内心却翻江倒海般充斥着杀戮,仿佛在刀光剑雨中,那个遥不可及的宝座已经在遥遥向他招手了。眼神一点点清明,又恢复了平静,他长长舒了口气,终于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何海,你务必赶紧去办,军饷军需这些都够了吗?”
“回大人,军饷已经筹集了七百万两,来的各个富户乡绅都已经将钱财捐出来了。剩余的三百万两也差不多了,最多一个月就能完毕。军需之物也通过各家的商队准备好了,陆陆续续送到了灵溪。只等大人两个月之后入京再回返,到时候就只等大人一声令下,就可以举势了。”
“嗯,好,好……”
阴沉沉的笑着,管侯终于放心,他想了一年多的心愿眼看就要成功了。
又问了几句,正要让何海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管侯问道:“对了,那几个所谓的神医,还住在上善居?有没有生什么事?”
“大人,他们一直住在上善居,没闹什么
事,反而是天天去慈安堂找老夫人说话,逗的老夫人开怀不少,成天笑呵呵的,看来就是想巴结大人您。”何海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点了点头,并没有怀疑什么,管侯道:“嗯,既然如此,那就先让他们活着,毕竟现在紧要关头,如果他们突然不在了,只怕会引人注目。等到去京城时带着他们几个,在路上将他们解决了,就没事了。”
“是,还是大人谨慎。”何海低头道:“几个江湖郎中而已,就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也算他们给老夫人治病一场的好处了。”
……
此时,在上善居的龙恺五人,却完全不似表面那么悠闲。
虽然成天往慈安堂跑,但龙宁和沐小苏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为之。自从那晚经受了暗杀,众人已经知道了这看似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郡守管侯实际上不过是心狠手辣,心思阴暗之辈。
除了他,还有谁敢对管老夫人下手?
虽然事后找了几个下人做替死鬼,但龙宁的眼力如何看不出,那处死的几个下人都是普通人,根本没有对管老夫人下手的能力。仅仅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所以才有了草草了结,不知情的人会信以为真,但龙宁几人却越发感觉出了管侯的可怕。
“爹,我这每日往慈安堂跑,实在是太无聊了。让我整日陪着个老太太说话,还说着那些言不由衷的,她也真是可怜。唉,再这样下去,女儿我都快被憋死了。”龙宁坐在桌子前,烦闷的倒着茶。
刚从慈安堂回来,照例又听了管老夫人的一堆废话,不是感慨自己福大命大,就是庆幸自己生了个孝顺儿子,不然这次她这条老命是保不住了。
沐小苏翻看着医术,忽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其实师姐,我倒觉得管老夫人这样是不错了。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福气,既然能逢凶化吉,那又何必追究呢,平白让自己不快。”
“你懂什么?”
龙宁撇撇嘴道:“管老夫人明明差点被自己儿子害了,她这不是可怜还是福气啊?”
沐小苏笑笑:“师姐,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明明比我小,还觉得比师姐我厉害了?小苏,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给师姐我说说啊?”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沐小苏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众人顿时住声,警觉的朝门口看去。一声哒哒的脆声传来,陈虎立即笑了起来:“是师兄,师兄回来了。”
这才松了一口气,龙宁起身奔了过去,才掀起帘子,果然迎面看到冷离拄着竹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她连忙过去扶着他,口中却不乏埋怨:“师兄,都说了不让你去,你非要去,如果换了我去,哪会拖到这个时候?”
陈虎关上门,倒比两人先回来坐好,一旁喝茶一直沉默的龙恺终于动了神色,多了一抹凝重,问他:“辛苦了,冷离,发现了什么吗?”
“回师叔,打探消息这些
不算辛苦,多谢师叔关心。”接过沐小苏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冷离喝了几口,这才坐下慢慢的说起了这几天的情况。
既然已经打算留下来,众人就准备好好探听一下城主府的隐秘,究竟出了什么事,才会导致郡守管侯对生养自己的亲生母亲下手,为此还不惜派人来暗杀他们。
对于那四个藏起来的人,第二天他们就将人放了,还故意留下线索表明几人已经逃离了城主府。让派人的张平以为这四人趁任务的机会溜了,并没有动手,实际上不过是害怕城主府出事连累到他们,以至于逃走。
张平自然派人追杀这四人,奈何四人已经先逃走一日,又故意躲藏,根本不容易找到。而为了防止意外,也就暂时没再对龙恺五人下手了。
平时里,龙宁就带着沐小苏去慈安堂,没事和管老夫人聊天,陈虎性子憨实,不适合探听消息,否则只怕还容易被人问出什么,只能留在龙恺身边。
至于冷离,却成了最好的探听消息之人。
因为他相貌不俗,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儒雅温和,但是却瘸了腿,让人多了几分怜意。如果是对上大家闺秀千金贵女这种,自然对他不屑一顾,可在丫鬟婢女之间,他这幅样子却很是得人心。
偶尔出门走走,就会引来一众尾随的丫头,对冷离各种抛媚眼,送关心。刻意为之下,冷离很顺利的探听到了各种消息,组合在一起,也不难分辨出什么,越发对于城主府的事警觉了。
“的确听到了一些什么,师叔。”
冷离将打听到的事说了一遍,才道:“只是听的不是很明白,好像管郡守关押了一些人,估计不下七八十人,而且男女老幼都有,就是不知道身份。听起来应该身份不俗,或许还有官员好家眷,只是没有听到他们被关在什么地方,有些可惜。”
龙恺皱眉,沉声问他:“竟然……你没有被发现吧?”
冷离点头:“师叔放心,我虽然腿有点问题,但轻功还是没有放下,这点小问题不会有事的。我出入那宅邸三次了,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那就好……”
龙恺点点头,好一阵沉思后才道:“不过,如你所发现的,如果真的有很多人被管侯关起来了,且身份不俗,为什么这些人乖乖的听话,而半点没有动静传来?”
冷离想了想道:“或许……是被威胁了吧?”
龙宁很是奇怪,插口道:“如果是威胁一两个人,那还正常,这管郡守威胁几十个人,他到底想干什么?将这么多人囚禁起来,除非他敢杀了,否则迟早都要放的,难道他得罪了这些人,就不怕别人日后报复?”
“像他这种人,自然已经考虑好一切了,不然不会动手的。如果不是我们隐藏的好,只被他认为是几个江湖郎中,说不定我们也被他杀了。”
龙恺脸上带着阴郁的表情,沉声道:“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图谋甚大!到时候计划成功,只怕这些人他都不再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