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昏昏沉沉睡了三日才清醒过来,本以为会是一幕苦大仇深的悲**调,可他就好似一觉将前几日的所有事都忘记了一般,除了闲来无事把玩着掌心那团深蓝色如水滴状的光影就是莫名的呆愣,青澜佛舍重新化作最初的光团,只是从那光团中传出的波动比起之前的青色光团又要强烈许多。
“掌柜的,你没事吧!要真憋在心里难受,你就锤秦潼一顿,他抗揍。”方云奇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前一刻还和颜悦色的苏问转脸就露出一副狰狞面孔。
苏问翻手收起光团,在方云奇上前的的瞬间闪过一瞬的阴沉,随即后者哀嚎着飞出老远,苏问甩了甩拳头,惬意的伸展着身躯,轻笑道:“这一觉睡竟是从开灵中境睡到了上境,舒坦。”
然而任谁都能看出他故作镇定的姿态,这还仅是一个插曲,苏问若真如画地生所说,甘心将命交到别人手中,那想要找他索命的人真有可能砍到龙舌卷刃。
“你不会想逃吧!掌柜的。”贱兮兮的方云奇捂着脸又悄悄凑过身来轻声问道。
被苏问一把捂住嘴,冲着回头冷视的周不言堆满笑意,将对方打发走后,恶声骂道:“你个蠢货,想害死我吗?”
“掌柜的,这事得从长计议啊!”
“从长计议!老子差点断了魂,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我听得一清二楚,背荫山去了还有命活,三更天走人。”苏问压低着声音,警惕着周不言突然回头。
方云奇挣扎的脱开对方的手掌,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道:“装的,害的秦潼背了你整整两天。”
“废话,你都看得出周不言和画地生有问题,我会看不出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女人是为了故意提醒我早些脱身才说的那些话,反正人都被骗去背荫山了,有没有我不都是一样。”苏问微微蹙眉,鱼既然已经进了网中,还要他这鱼饵有何用,越发觉得这路上的阴谋气息开始刺鼻。
“要不再想想,兴许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方云奇嘘声说道,这番话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欠抽,苏问自然也听出了别的意思,不怀好意的问道:“你该不会是得了人家什么好处了吧!”
“是有一点点,不过比起掌柜的给我的还是差太多。”方云奇阿谀奉承的功夫比起之前不知娴熟了多少,尤其是配上他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孔,委实让人不忍怀疑,只可惜对方是苏问,一巴掌打的对方原地打转。
“是不是真心,等到了晚上老子自会知晓。”
夜深人静,只有瑟瑟秋风收割着大地最后一丝残存的热气,可惜今夜的月光出奇明亮,照的地面发白,苏问仰面躺着,口中碎碎念,方云奇百无聊赖的蹲在一旁,两只手撑着下巴,目光呆滞的看着叼在嘴上的草根一上一下的翘动。
周不言破天荒的没有静坐,不知从那里找来一块磨刀石,就着溪水一下一下打磨着他那把水纹钢刀,刺耳的摩擦声好似针尖般随着对方的动作扎在苏问的心头。
“周哥,大晚上不睡觉,磨刀作甚呢?”苏问蹑手蹑脚的走近,舀一瓢水倒在磨刀石上。
周不言没有答话,依旧低着头,慎人的磨刀声让整个气氛变得压抑,低沉,苏问悄然冲着方云奇眨动眼角,后者把嘴里的草根上下左右各嚼了一边后,悠然起身,踢着酒壶走到周不言身旁,殷情说道:“周大哥,秋叶露水气重,不如喝口酒暖暖身子。”
磨刀声戛然而止,周不言缓缓抬起头,仍是那副生硬的面容,目光在苏问和方云奇身上停了许久,看的对方背心冷汗直冒,好似对方早已知晓他们的计划,不过最终周不
言接过酒壶满饮了一口,丢还给方云奇后,继续低头磨刀。
苏问暗暗松了口气,与对方打个对眼,默默退回到原来位置,安心等着,约莫过了小半个刻钟,磨刀声停下,一阵轻酣响起,透着皎洁的月光四道身影扬长而去。
......
“掌柜的,真这么逃了?”一路上方云奇还是喋喋不休,苏问回身怒视,对方却又像受气的小媳妇扭捏的站在原地,不敢多说一句话,而秦潼和郭元生两人都属于沉闷的性子,少有言语。
苏问正要开口,回头看到一处人影站在路中,下意识以为周不言追了过来,待到仔细看清时才认出另有其人,是一男子,年岁不过三十,被月光映衬出一张精致的面容,在脸颊处有道水纹状的伤疤,再加上那身另类装束,衣衫半黑半百,斜坐在岩石上,手中一枚铜钱抛了又接,接了又抛,隐隐透着一股邪性。
“你是何人?”苏问冷声喝到,大半夜还堵在这条山路上的家伙,只怕正是冲他而来。
“幻师张心魁。” 身后方云奇竟是惊声喝道。
能被方云奇一口道出姓名的人,苏问只有小心的份,“所以你也是来找我麻烦的?”
张心魁收回铜板,探出一根手指抵在眼角处,故作思绪的说道:“非也,我与你非但无仇要报,反而有恩要还。”
“此话怎讲。”苏问突然轻笑一声,拇指轻轻扣住龙舌剑柄。
“他当年因为对凌天宫的不敬举动被莫渡关入问道天,苏承运这次打开牢门正好把他放出来了,的确算有恩。”方云奇小声提醒道。
张心魁跃下岩石,轻轻将手中的铜钱抛起然后扣在手背,看着苏问说道:“有字还是无字。”
“我为何要猜?”龙舌缓缓出鞘,对方仍是抬着手臂看向他。
“猜对了我放你过去。”
苏问余光扫过直摇头的方云奇,看到对方暗暗摇头,却不知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究竟是让他不要动手,还是不要去猜,沉默了许久,手掌松开了龙舌,心底深处终究还是不敢出手。
“有字。”
张心魁掀开手掌,嘴角随意上挑道:“错了,再来。”
铜板再次抛起,苏问想也没想的说道:“有字。”
“错了,再来。”
“有字。”
“再来。”
......
“有字。”
“还是错,一连三十次你一直猜有字,为什么不换一换呢?有时候执着未必就是对的,因为那就是命。”张心魁轻笑道,再次将铜钱抛起,扣住。
苏问摇头笑道:“可我从不信命,一枚铜板两个面,无非有字和无字,既然是猜,那就是运气,我相信我的运气很好,不信你打开看看。”
张心魁扣在铜钱上的手久久没有掀开,他诧异的看着对方,脸颊上那道水纹状的伤痕好似活了般波动着,随后他说道:“从京都追着你们来的两男两女已经在去背荫山的路上了,你若不去,他们必死无疑。”
“铛。”
龙舌骤然出鞘,却是被苏问反手飞向身后,应声刺入一处岩壁上,而隔匕首三寸不到的地方,周不言静静的站在那里。
“告诉我为什么?”苏问怒声喝道。
“他们愿意跟着,我们自然不会拦,只怪他们走错了路。”周不言沉声着,手掌顺着岩壁按下,一道暗劲将中
石没柄的龙舌震飞出来,用手中的刀鞘磕在剑柄之上,一道白芒倒飞而出,收入苏问腰间。
“你想逃我不拦你,甚至你到不到背荫山对我而言全然没有影响,只不过有人想给你一场造化,你去了便有,不去便无。”
苏问神情愤然,自己果然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分明是周不疑和陈长安在为他铺平这条路,而他绝非是去走个过场而已。
“我可是九州乱子的师弟,若是凌天宫知晓我的身份,只怕三位大神官也会到场一位,谁会有这么好心助我,更何况我要这造化有何用。”苏问悄然后撤脚步,脱离开张心魁与周不言的夹击之势,无论是谁对他而言都太危险了。
“以你现在的实力,莫说是问道天的争夺,就连学府大比都没有资格,当然就算你不去,那四人的命我也会替你保下了,我周家还没下贱到去威胁别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以后的路更难走,如果错过这次,你连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没有。”周不言直言不讳,如他的刀那般锋利,让苏问退无可退。
然而苏问仍在犹豫,周不言突然摇头怒骂道:“竖子不可成事,早回你的木屋去,烂泥扶不上墙,这天下不缺你一个苏问。”
一同大骂好似灌的话,这世间少了谁都不会怎样,但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少了我,这世间再如何多彩又有何用,青衣白马渡江来的李在孝,手扶昆仑三十载的李居承,一笔成仙酒中魁的唐一白,还有万剑如我心中念的陆行,记住后半句话的人有很多,他又何尝不是,十五年前天地不闻苏问声,十五年后,此间该有我苏问一笔神话。
“缺与不缺,可不是你说的算的,既然辛苦为我摆下如此一出大戏,主角岂有不到之里,我这滩烂泥不仅能上墙,日后还要盖在问道天的石门上。”苏问精神抖擞的站立在周不言面前,难以抑制的自信跃然纸上。
周不言笑的很难看,却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竟然因为对方这股张狂的模样而动容,方云奇极不适宜的欢呼出声,“皆大欢喜,不用走夜路了,睡觉睡觉。”
“谁让你睡觉的,给我连夜赶路。”苏问怒目而视,即便有周不言的保证,可他还是不放心七贵等人的安危。
“你这几日是睡的香,人家秦潼可是背了你一路。”方云奇大喝道,却被秦潼一句话噎的哑口无言,那副憨乎乎的模样开口道:“不碍事,掌柜的那点斤两,我老秦就是背上一个月都不嫌累。”
苏问两手环抱,轻声问道:“还有话说吗?”
方云奇只得老实闭嘴,重新叼起一根草茎,将所有谩骂之声都化作牙缝中的力道印在草茎上。
“你呢?”苏问回头看着张心魁,如果对方愿意同行必然是极好,对方的修为只怕还要在周不言之上。
张心魁缓缓掀开手掌,将手背上的铜钱露给对方,果然还是无字,轻笑道:“你看,我就说这是命,既然恩已经还尽,我也该走了。”
“这也算报恩?”苏问狡黠说道,这一路既然已经显出凶险,他又那里肯轻易放过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护卫。
“哈哈,日后你拿着这枚铜钱来找我,我可以替你做一件事。”张心魁抛出铜钱大笑道。
苏问接住铜钱,再抬眼时对方已经没了踪影,这才后知后觉的大呼上当,而一旁的方云奇垂涎欲滴的看着他手中的铜钱,好似饿鬼色狼盯上了珍馐美味,就连周不言都不自觉的收缩了瞳孔,让他小心的将那铜钱攒在手心。
某人借出过无数铜钱,却是第一次有人以铜钱还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