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中显渐渐清醒,没了方才的恼怒,倒是切实看着对方,尽管始终狼狈挨打,却好似摸了油的泥鳅,寻常人那能挨得住他六七十尺,十几尺的时候便要感觉灵力不顺,这尺子上篆刻的纹路不仅仅是打人,更是在触碰皮肉时没入筋脉中去,然而苏问少说挨了六十尺,竟是屁事没有,依旧上蹿下跳健步如飞,反倒是冷不丁挥出的一剑让江棉这个在立尘境界浸淫多年家伙皮开肉绽,护体气机好似薄纸摧枯拉朽。
江棉虽说平日油嘴滑舌,跟在杜一辰身后装腔作势,却也算的上此次大考前十的人物,不可说很强,但绝对不弱,清醒过后的梨中显再无试探,下尺越发迅捷,偏偏他的动作加快,苏问逃的脚步也不慢,仍是堪堪与他错开一个身位的距离,只是江棉已经逃到极致,脚下跟着一顿,一道利芒直接嵌入后背,血肉绽开。
如此剩余五人终于有些站不住了,开灵与立尘虽然只有一线之差,却是云壤之别,苏问在迈入立尘之后,本就倍感充盈的灵宫好似重获新生般再开天地,看似他在挨打,其实力道暗暗被他用气机卸去大半,那十四条经脉尽头处的骨朵,也终于有了一丝感应,其中孕育的仙家气息可以被他调动些许,杜一辰没有苏问那样的机遇,更没有柳三晓有个好师傅,愿意耗费数十年的心血替他逆天改命,被仙家气息生生冲破了灵宫,若不是最后苏问将仙家气息散去,一条性命少不了交代在这里。
立尘修士好似将一口气提在胸口跳入水中,在开灵时所开的灵宫数量便是那口气的长短,灵宫越多,憋的时间就越长,可既是是苏问这种完美灵宫入立尘的修士也经受不住灵气只出不进,无论是梨中显还是江棉,所做的就要要将这口气拖掉,一旦给对方换过这口气,无疑是前功尽弃。
只不过苏问换气的速度俨然超过了其他五人的预料,于是就在江棉被一剑斩中时,又有两人跃入场间,曲南华,夏长师,苏问对这两张面孔更是熟悉,当日再在学府领罚之后便是这两人跟在杜一辰身后。
两人不去管重伤到底的江棉,齐齐出手断去苏问退身后路,两道交替而起的森然气浪拍空打来,苏问双眼微眯,冷冽剑气自手腕抖出,好似起开糕点的长刀,笔直在空间中划出一道半尺宽的的空洞,他虽然舞不出周不言那般威势的一刀破,不过依葫芦画瓢,在意帝王剑意夹带其中,一样的威力不俗。
曲南华与夏长师面对迎面剑光,联手震碎后身形掠起,三名立尘宗师的压迫终于让苏问窜逃的范围缩小百尺不到,每当苏问将要破开对方合围时,那把戒尺总是不急不缓却又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身前,回身一拳打在追来的曲南华面颊,整个人旋转着飞了出去,在地上滑行出五六丈远,但也同时换来了夏长师一记凌厉鞭腿,将苏问身躯弯成一张紧绷的长弓,随后向远处弹飞。
“别给他逃了。”夏长师怒喝追去。
苏问身形翻转落地时顺势下蹲,将手中龙舌深深插入地面,拖出三条百米沟壑,身后突然升起一面土墙将苏问顶住,就在其起身的瞬间,正面土墙被一枚包裹着灵力的拳头击穿,第五个人出手,一身土黄色的气机萦绕身侧,端的是御土的高手,苏问好似脑后生眼,就在那拳头打来的当口,前身弓下,单手从后脑剜出一记花手锁
住对方手腕,腰部发力将对方背过肩头抛向追来的夏长师,然后继续逃窜,第六人,第七人相继出手,苏问每一次还击都必将要承受两到三人的还赠,此消彼长,那口气终于有了断掉的迹象。
“你的确不错,单对单我不是你的对手。”梨中显轻笑着说道,对方的韧性超出了他的想象,就是换成杜一辰来也未必能在他们六人手中支撑如此之久,单是这一点前者输的不冤。
苏问口喘粗气没有作答,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涌下,他随手扯下胸前欲断不断的衣巾缠住伤口,一头乱发上下飞动。
“别跟他废话,废了他,替杜公子报仇。”重伤的江棉叫嚣着。
“哼。”苏问冷哼一声直起身来,看着高台上那根燃至一半的大香,嘴角微起,双眸中顿时闪烁起异样的光彩,轻笑道:“差不多了,你们谁先来送死。”
“嘴硬。”曲南华阴沉一语,双掌浑圆走出,以七对一本就丢进了脸面,还让对方蹦了这么久,高台上的大人物都看在眼中,即便苏问败了,他们这些人又有几个脸面有光,幡然醒悟对方分明是找了个体面的败法,怒不可遏的前冲而出,双拳迎头砸下,苏问转过短剑,手持剑柄。
“故弄玄虚。”曲南华不以为然的怒喝到,身形跨前一步,气机滚滚从灵宫灌出,身体内爆发出一连串闷响,那双拳头越下越急,已凝成实质的赤红色气浪如同火焰升腾,梨中显目不转睛的凝视对方,心中却隐隐升腾起不安之意,只见苏问不躲不闪,以剑柄直抵对方胸口,却是未将那双火红双拳放在眼中,即便是玉石俱焚,剑锋也绝对比剑柄更快。
“嘭。”
无序的气机四散而开,扬起漫天飞雪,曲南华面色苍白,一口鲜血上涌却被胸口处顶着的那把短剑生生压了回去,双臂无力垂地,一根根凸起的青筋好似皮肤下藏匿的长虫,肉眼可见经脉中一股洪流倒灌,那是灵力反噬的结果,整个人颓然倒地,那口被压住的污血再无可挡的喷涌而出。
“吁。”梨中显忍不住吸口凉气,根本没看出苏问做了什么,只看到曲南华的气机刹那间紊乱如麻,而那剑柄不偏不倚的点中气机纠结之处,一点破面,不仅破了对方一身灵力,连同五脏六腑也都搅了个痛快。
随即苏问也不停顿,冲着众人直冲而来,那名御土高手连起三层土墙,皆被一剑斩开,璀璨的剑光划过他的额稍,连头皮带长发切掉大片,而那人竟毫无反抗,眼睁睁看着对方冲进身来,又是剑柄从下颚捶打而起,仰面倒在地上,一口碎牙稀松可怜,见到对方摧枯拉朽般解决两人,梨中显不由紧张起来,因为对方的身形并不快,曲南华两人决计不会毫无还手之力,夏长师看了眼身旁两人,眼中明显多了惧意,三人眼神交换,亮出兵器迂回奔走,苏问一步跃出同样分身三人,以幻相对立尘修士无疑是痴人说梦,然而铿锵之声连绵而起,夏长师三人竟然与一人三相斗的有来有回,那里有半分宗师气派,看台上的众人看的生疑却又不知疑从何其,只是皱着眉头喃喃道:“难不成真要再出一个莫修缘。”
“媳妇儿,这算不算作弊,下毒这手段见不得光吧!”汉子轻声问道。
“你看见他下毒了,就是台上那两个老家伙都没看见。”妇人傲然说道。
汉子苦闷的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毒不是他下的一样见不得光,可怜我赌场那些钱。”
“不是让你赚了这么多。”妇人没好气的说道。
“媳妇儿,话不是这么说的,谁会嫌弃钱多。”
“德行,要不都说你窝囊,当初真是瞎了眼嫁给你了。”
“嘿嘿,这是命,你逃不掉。”汉子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
三道身影重新归一,诡异之处再次出现,夏长师三人好似雕塑一般静静立在原地,任由脖颈处鲜血滴流,梨中显心头的不安终于浮出水面,一股阴沉感觉从灵宫中涌现,四肢麻木,越是运转灵力,麻木感觉越发凸显。
“发现了。”苏问缓步停在梨中显面前,已经动弹不得的梨中显面色凝重,背心已经渗出汗水,悻悻说道:“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你们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你们这几日上茅房的时候,有没有感觉背后总是鼓荡起阵阵阴风,某人可是跟我抱怨好久了。”苏问微微一笑,再不给对方问下一句的机会,剑柄敲打在梨中显太阳穴,后者昏沉到底,脸上浮现的惊愕都为散去。
躲在阴暗中的方云奇忍不住连打了数个喷嚏,喃喃道:“糟糕,这些天蹲在茅房里蹲出病来了。”
仅剩下江棉好似见到恶鬼一般看到苏问朝他走来,口中连忙喊道:“认.......”
一只被血和雪染黑的靴子带着一口污泥堵在他的口中,道不同像是没看到似的悠然哼唱小曲。
“呜呜呜。”那坨泥深深哽在咽喉,江棉只能发出一阵呜呜的哀求,奈何眼前这个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对他的笑意越发寒冷彻骨,“那晚我听说是你给杜一辰出的主意。”
江棉发疯一般的摇头,只恨自己那夜为何要多嘴提一句那女子,但是很快他就不恨了,只剩下刻骨铭心的痛,一连五枚血洞从他体内炸开,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的被苏问提在半空中。
“苏问胜。”道不同不紧不慢的说道,随后才飘下场去,冷冷扫了眼半死不活的江棉,却是没有在意,对方并非出身名门贵族,何况连杜一辰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何况是你。
苏问抬眼扫过剩余几人,即便是去年前十的老弟子也都齐齐侧目,谁也不是傻的,对方以一敌七赢的何止是轻松,分明是诡异,苏问悠悠然的坐在第六的位置,与莫修缘离得并不远,可他就是不看,直接闭眼。
“还以为你会直接找我。”莫修缘笑道。
“你以为我是你。”苏问没好气的说道,调转灵宫调息。
莫修缘缓缓收起笑容,很是认真的问道:“要多久。”
“一刻钟。”
“好,我等你。”
从苏问离开沧州,莫修缘便在等了,然后等他从郴州回来,而今他也在等,他很不喜欢等人,那个圣女峰的圣女记到了骨子里,但是苏问,他愿意再等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