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哇……呜哇哇……”
叶小公子出生,天降祥瑞,满园子碧草遍布,枯叶逢生。连院里那株千年银杏也返了青,城里的柳树一并吐了新芽。因而,叶老爷甚是欢喜,为小子命名为长青,亦有长青不倒之意。
可是,世交的花府却闹了桩怪事,大娘子同日生了个小女娃,可那女娃娃竟丝毫不哭闹,反倒让人心慌,不知可是先天患了口疾。一下子把花府吓得上下忙碌起来,请大夫的请大夫,卜卦的卜卦,就连平时好吃懒做的那几等子人物也都手忙脚乱,生怕丢了饭碗。花大娘子甚心疼这孩子,生得水灵可爱,就是闭口不言,这如何是好?且不提花老爷如何担忧。
这一折腾,就过去了大半年,小娃娃都会在地上爬了,竟仍是一声不吭,也不哭啼,请了各路神医,求遍道观庙宇,都没什么功效。最后,花家外室的许小娘子竟出了个荒唐主意,听闻叶家当初生了个麟儿,不如请叶家小公子来冲个邪气。至于如何冲邪,那外室小妾未说得明白,不过这一神神叨叨的摆弄,竟真生了效,花老爷连忙八抬大轿请叶小公子。
过街之时,看热闹的都以为花老爷家的大郎又娶了亲。至于为何用的是花轿,无须多言,只是叶家有些不乐意了,难得天降麟儿,你花家就来夺人?说得好听,叫做结姻,亲上加亲,说句难听,叫做借势利用。毕竟是百年的交情,叶家可不好扯破了脸面。无奈下,只好命老妈子带着叶小公子前去花府。
这下可好,叶小公子本就怕生,到了花府见那人潮如流,更是哭闹。
小女娃见了,仍不作态,急得大娘子恳求:“我的儿,你好生哭一场吧,怕是都积在了心窝窝,要憋出病来的。”
外室见这偏方不奏效,就怕大娘子责备殴打,便携着叶小公子再度上前,趁众人不注意,用力捏了捏女娃娃的手臂。只听“哇……哇……”可算是哭了出来。估计是下手没轻重,女娃越哭越厉害,又有些咳嗽,脸色愈发不对。
“啊,我的心肝,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大娘子怎么拍,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叶小公子不知怎的,自己爬到了一旁,躲在供桌下边。惊得丫鬟们纷纷叫喊:“哎哟,小公子,您倒是出来啊。”
可叶长青似乎觉得供桌底下更安全,就是不出,缩成一颗球,浑身冷得发抖。本想差人挪开那桌,只是今日产女,供的是观音大使,可不能冒犯了,而那供桌底下又窄小,一般人还进入不得,小公子如此着实让人头疼。
这天气渐寒,那么小的孩子,若是受了寒,可没法向叶家交代啊。外室灵机一动,忙请大娘子将二丫头予她,大娘子顿生气愤,不过,却也予了她。二丫头落了地,在小娘引下竟慢慢爬向了小公子。这下可好,两人都赖在了供桌下。
“好你个狐媚子,出的什么烂主意,害了我的儿,看我不扒你的皮!”大娘子气得直骂。
“这此一桩,彼一桩,大娘子若是怨我霸占了官人,我改过便是,何必骂得如此难听。我让二丫头进去,本是想引小公子出来,谁成想这二丫头也那般。”
“来人啊!把那天煞的,抓起来!”估计是大娘子这一喊叫,吓到了孩子,叶长青又大哭。忽地二丫头小手朝着叶长青一甩,竟不偏不倚打在了脸颊上,叶长青虽不懂这叫做打,却也觉得脸疼难受,竟也打了回去,二丫头虽是个女娃,却也蛮得很,还不肯作休。最后还是叶小公子打不过,落荒而逃,她才跟着一同出了供桌。
不过,旁人可不觉这是打闹,两个小娃娃一同嬉戏,可爱得很。
未过晌午,叶家便派人来接小公子。花家说要设宴感激,那来者说是胡闹,点儿大的孩子怎受得宴?说罢就带走了叶长青。
那天深夜,不知为何,二丫头又哭闹了起来,此后,就再无哭过。
而先前闹那花轿的事,叶府尚耿耿于怀,说亲的事又为之过早,一搁再搁,两家人怕是都忘了些,而且两孩子见面不得,往往是相见必起纠纷。而且,终归是黄花闺女,也不能老与世家的儿郎会面,传出去,只道是童养。而这一分,再分,两个孩子便十多年未见了。
弹指一挥间,一晃眼,十八春秋如云烟,过去了。曾经的小丫头,出落成了一个温柔娴静的娉婷少女,似出水芙蓉不染尘污,似天山雪莲冰肌玉骨。铜镜渐衰人渐长,打水梳发着红妆。
至于叶长青,却成了个风流的纨绔子弟,出入于秦楼楚馆,瞒着家人与伶人戏子往来,传言他在外养了个歌姬。
那日,媒婆上花府说媒,羞得花二丫头闭门不出。再说她几句,便开始砸东西,先将己屋的罗帐花瓶,撕的撕砸的砸,又跑到了厨房,摔锅碗瓢盆。她倒是聪慧,砸了那些,一家子全遭罪,如此更出气,说是挨几句骂,但一家人早将她宠到了凌霄,还不是照样哄着惯着。
可那日恰是叶长青代兄长前来拜访世伯,还未见得花不语(二丫头闺名)。就听到里屋有些响声,听随从说花不语性情火爆,又想起儿时曾被她打哭,惊得叶长青要跑,但又碍着脸面,不能就此辞去,只好说是要去厨房讨点糕点来尝。
他前脚跟刚进,花不语后脚跟便来。惊得叶长青一溜烟躲在米缸后。
街市上说书的都说花家二小姐天性温和,怎是这副狂躁?寡言倒是真,温柔未必实。按她砸东西的速度,指不定什么时候砸米缸,趁其不备,从门旁窜了出去。好家伙,江湖上学的功夫竟用在了逃跑之上,若是让师父知晓,定是颜面扫地。
可叶长青千算万算,算错了一卦,花不语走到米缸前,就停了手,只说道:“民以食为天,糟蹋了粮食要天谴的。”
花不语倒也聪慧,知道这么一闹,家中长辈自会来收拾她,匆忙回房间。
而叶长青方才躲藏,本躲在茅厕,但嫌味浓不堪,又寻了别处,可找来找去,都觉得不雅,好容易寻到了一处房间,芳香沁人,却又偏是花不语的房间。
正要离开,恰是她开门,双眸未对,两腿已发麻。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莫非是贼盗,来我房中做些荒唐事?”
眼看着她要喊叫,叶长青怎容得,这一喊,定是要惹来误会。只好捂住她的嘴,可花不语急得小拳乱锤,鹰凿般的疼,叶长青没法子,就点了她的穴位。
“方才冒犯了小姐,我先道声不是。我是叶家老幺叶长青,与你家算是世交。此次是代兄长前来看望世伯,顺捎了些胭脂水粉给几位姐姐妹妹。不成想,竟误入了你的香闺。别多想,我别无他意,只是怕你乱喊,引来麻烦。”
可无论叶长青如何解释,花不语对他都是同一个表情:瞪,往死里瞪。
“诶,我说你个姑娘如此清秀,这怎么瞪人这么凶?你再瞪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花不语羞恼了,怒瞪如牛,面颊绯红。
“你还瞪我,看样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真以为本公子好欺负。不过,总归是世交,要是行了那事,肯定不行,摸摸脸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说着,手便上去了。
突然,两腿内侧一阵剧痛,叶长青瞬间脸白,从小从未受过如此重创,疼得他倒在了地上,翻来覆去,不停打滚。“疼!疼死本公子了。”
“哼!登徒浪子,竟敢戏弄我,看我不告官抓你。”花不语怒道。
“二小姐饶命啊,我……我错了还不行吗?”叶长青嘟囔着嘴,像极了小孩。
“你都多大了,还来这套,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吗?听你方才的口气,定是个采花的老手,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逍遥多久,走!跟我见官去!”花不语要去擒他,却反被他的脚绊了一跤。
“望小姐明鉴,方才所举,实为下下之策啊,二小姐,我无心的。”叶长青伸手要去扶她,却被她甩了一耳光。
“啪!”好大一声响,房梁的蜘蛛都惊落了。
“都解释过了,你还打我做什么?我又没……”
“啪!”又是一耳光。
“嘿,你打人打上瘾了吧?我都没碰你,你就打……”叶长青话未尽,又被迎面两耳光,双颊毒辣,有些微肿。
“你过来。”花不语突然低着头,冷冷道。
“干嘛?你还要打我?”叶长青心有余悸。
“不打你了,你脸皮子厚,打得我手疼。”花不语苦笑道。
“对不起啊,二小姐,误闯了你的房间。我真无恶意的,刚才那番话,准是糊涂了。”
叶长青慢慢朝她走去,忽地,花不语掂了掂脚尖,吻了他一下。叶长青猝不及防,竟摔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光天化日,这是做什么?”叶长青捂着脸,又喜又臊。
“可好受了些?”花不语抿了抿唇。
“啊?什么?”
“本姑娘问你,方才可好受了些许?”她又问了一遍。
“额……其实还有点疼,不如你……”叶长青脸红道。
“那就好。”她深吸了口气,推开门,大喊,“爹!娘!快来啊,有采花贼啊!”
“哈?你……你这是?”叶长青气得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