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夫君眼中,女儿家是什么?”本只是挑逗玩笑,似乎竟真将她惹恼,方才的欢悦顷刻全消,反倒是愁绪都从眉宇之间溢出。
接着,花不语起了身,自坐在桌旁,不再理他。叶长青不知那话竟让娘子这般生气,可任他说得天花乱坠,花不语只字不听。好像真真将耳府关起,不颦不笑,不嗔不怒,俨然一石雕。
漫长静坐,只得一声叹息。白橘来安慰,也不管用,更别提九龄。
生于这个时代,女子大多被当做是生儿育女的工具,全然没有自己的自由。为何男人花天酒地,妻妾成群,叫做风流潇洒,女儿家若是和外家男子稍有往来,就是败坏门风,伤风败德?当然,花不语并未他心,只是替女人觉得不值。
可惜的是,叶长青还是不懂她,只以为她又是动不动发脾气。既然她不言,那我自不语。于是,两人渐渐地,竟有进入了“冷”战状态。
那一夜,花不语在铜镜前自捋着鬓发,形神木讷,像是游离,可叶长青却全当无视,自睡去。白橘端茶送水,见小姐如此,实在不忍,但也不知小姐究竟是怎的了,为何忽的这般伤神。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九龄早已对花不语霸占叶长青虎视眈眈,如今这两人有了嫌隙,而她浑身都是疏漏,恰是动手的大好时机。
夜深之时,那猫影哗的从窗子跃入,屋外云罩月,天气昏沉,似乎是天公助它。凭着微弱的修为幻化人身,拾起那刀子,往身砍去。
可她却见花不语从容不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么一来,吓得九龄手中利刃落地,惊慌化猫逃走。这一响声,把叶长青惊醒,见地上有刀刃,花不语独自呆坐,顿感匪夷所思。
“你这是做什么?”他问而无答。
花不语还是那副样子,也许她本就是那般,难得几天开颜,却又恢复了先前的孤冷。叶长青最是受不了她闭口不言。已是夫妻,就算有苦,也可向他倾诉,为何一字不说,一声不哼?她究竟是在和谁都气?是在和先前那番玩笑话斗气?还是和书信斗气?再或者是和那老僧所言的“佛缘”斗气?她为何就是不肯说?
“你闹够了没有!”叶长青按捺不住,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口,分明心里不想与她争吵,可是等待凝聚着焦急,焦急化作了怒焰,如今那怒火烧得他心肝疼,头疼,通遍全身。
“……”花不语还是那样。
“花不语,你是个哑巴吗?”冷言伤人二月天。
花不语推门而出,一阵冷风席卷,整个房间满是恶寒。
待叶长青着装完毕,她已人间蒸发。
“花不语——”叶长青这一喊将满府惊醒,众人慌张来看,只见叶长青捶胸顿足,暴跳如雷,小拳不停往柱上砸,砸得出血。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啊?”仆人们要来阻拦,他竟大打出手。
“长青,你疯了吗?怎么乱打人?”叶长虹从未见过弟弟如此,满身的戾气,那眼瞳里的恨与怒几乎可以将人吞噬殆尽。
“长虹小姐,姑爷看着不对,你们大家快后退。”白橘欲念真诀,而叶长青却用轻功飞上了梁柱,晃的几下,也没了身影。
家中突然闹了这么一出,着实让叶大人、叶夫人手足无措。那叶长青出手真狠,把那几个小厮打得紫青,他以前不是那般手辣,为何竟会那般狂态?花不语又为何无故离家出走?众人不得知。
花不语不知该往何处去,已是出嫁女,花府不得回。也无颜再去烦劳天凌阁的那位,就独自往城外去。已是夜深城门闭,她就轻功攀岩而上,从郊外小路一直向外。
她不停逃跑,要逃出那无形的天罗地网。可是,似乎还有牵念,在一直与她相抗。中途不知折返几次,又不知重新赶路几回。趁天亮前,她想躲得尽量远,可矛盾的是,她又想着叶长青。
“你为何要逃?”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质问。花不语道:“我不知道。”
那声音又问:“你害怕了?”“不!我没有!”她拼命摇头。
“你害怕自己沦为工具,害怕自己未来成了弃妇。害怕这世道的不公,落到了你的肩头。你害怕……所以你逃跑!”为何那声音什么都知道?
“你胡说!”“如果真是胡说,你又为何要跑?”“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让花不语走向溪流,月照流水。
“低下头去。”花不语低头弯腰一看,那水中只有自己的身影。
“我只看到了我自己。”花不语道。
“要用心去看——”
“这……”花不语用心去看那水中影,竟发现那水中的自己嘴角竟在动,咧着像是在笑,可眼神看着又像是在哭。影子俯身,发遮面,寒气生。倏地抬头,射出几支冰针,花不语慌忙躲闪。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竟吓得大口喘气。
“花不语啊,花不语,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那影子邪笑,吓得花不语忙从地上拾起两块碎石子,往那水中掷去。愣是把水搅出涟漪。
“假作真来真亦假,孤花狂叶是阖家?”浑身极寒,口自张着。
字如珠落,听得清脆。可那句话是何意思,花不语还是不解。这样的情况先前确也曾发生过一次,那次是梦府神游,叶长青误闯了进来。虽她看得听得,可却无法出面。那影子莫非是那时……不,不对。
“我到底是怎么了?”她抚着前额,仍旧喘息。
溪流潺潺,蛙鸣聒噪。她只觉得精神不振,竟倒下。
隔日醒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暖和,原是有人替她盖上了棉被。
“夫君。”她习惯性地唤了一声。
只听少年声音:“大哥,她醒了!”
走近一个猎人,身上还围着兽皮,人高马大的,肌肉健壮。
“我这是在哪儿?”花不语问。
“姑娘莫急。你昨夜昏倒在溪边,我今早打猎时发现。担心姑娘被那些蛮东西叼走,出此下策,就擅作主张将姑娘带回。”那猎人看起来挺憨厚老实的,可花不语却一脸不悦。
“多谢相救。我已醒来,告辞——”花小姐冷面要走。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猎人的小兄弟似乎不乐意。
“我已说过多谢。”花不语眼里发冷。
“我大哥好心救你,你就这么走了?”看那少年的意思,似乎是要救人的报酬。花不语就拿了件随身的珠宝给他。少年一把就抢了过去,拿在手上把玩。
“阿弟不得无礼!”猎人喊,“小姐这谢礼太贵重了,我们粗鄙人家,受不起的。”
还不肯罢休?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动什么歪脑筋!
花不语说:“我昨夜出来得匆忙,家中夫君定是挂念了,不便多扰。”
“原来小姐已许配了他人。是我唐突了。慢走——”猎人相送。
心本无善行善事,假仁假慈,这是上回观音庙里学的。花不语向来察言观色的功夫相当了得,只是那妇人隐得太好,竟没发觉。不过此次这猎人却很快让她觉察到心术不正。尤其是和那少年,似乎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一唱一和的,似乎很熟练。
“棉布!”似乎是个暗号,那猎人从兜里掏出一包粉末,掩着袖子,往那空中甩,不好!竟是蒙汗药。
“傻子,再不用法术,你怕是清白不保!”又是那声音。
花不语自问:从未学过法术,怎生用得?说来,先前误打误撞,似乎曾对夫君使过一招冰冻,这会儿正好用上。
然而,冰冻之气,正是以空中水露颗粒为载体,进行封冻。那杂质越多,封冻的效果越强,偏偏那蒙汗药呈粉末状,又逢湿气重,竟把自己给冻住了。这下好,非但昏迷,还把自己冻住。
“这小娘子好邪门!”猎人见那冰人吓得后退。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看啊,她肯定会妖法。”
“说起来,这妖是什么滋味,我还没尝过呢。”那猎人本相毕露,露出了贪婪的姿态。
“大哥,这小娘子如花似玉的,也让弟弟我分一勺羹吧。”少年为虎作伥。
“先把那冰化了,自然有你的好处。”好一对狼狈为奸。
自从得了法力,虚弱的身子竟也能禁得住那份恶寒。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这寒冰收回。任何法术都有口诀,可花不语从没学过,又怎会知道,叶长青的一半法力,只是给了她个保障。而除了冰冻术能用,其余她一窍不通。
“大哥,这水都煮了半天了,怎么冰还不化?”少年没了耐性。
“我也真傻,既然是妖术,肯定不能用一般的办法解除。得找个会法术的,把那冰给去了。”猎人抓耳挠腮,花不语透过冰层,注意到那猎人脸上似乎被溅到了冰屑,似乎瘙痒无比。这也难怪,那冰屑很不稳定,时冷时热的,是会有瘙痒的感觉。
“那我去找个道士,大哥别急……”
“小心些,别让官府抓了。我们兄弟可是好不容易跑出来的!”
听口气,居然是囚犯出身,这倒是让花不语一惊。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为何他们这套伎俩如此娴熟,莫非已经有不少清白少女栽在了他们手上。实在是可恶至极!
“你们想动我,哼,我让你们碎尸万段!”她眼里燃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