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雨虹把他老公伸出的魔爪打了回去。他老公着急,她反而不着急了。
她开始慢悠悠地说起另一件往事:
“你还记得我五月底刚从雅安回成都,我们开了一个常委会吗?会上你说,目前四川的矛盾,就是粮食产量严重不足与人口增长之间的矛盾。要解决这个矛盾,就要大力发展农业生产。”
“你说的有动态局部解决的可能,这我知道。”
除此之外,朱平槿还知道,老婆这只猫不把他这只耗子玩够盘软,是不会吃他的。无奈之下,他的下巴已经搁在了桌上。
“对呀!你没有老年痴呆。”罗雨虹笑颜如花,让朱平槿根本没有发飙的可能,“当时你还判断,四川人口有两千万到三千万,所以……”
“我那是把川南川西的土司人口算了进去。”
“土司不交税,你算他们干什么!”罗雨虹反驳道。
老婆又不讲道理了。朱平槿知道这时辩驳,只会让主题越跑越远。他索性一言不发,就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川中、川北和川东的人口密度远不如川西人口密度大!我们呆在成都,用自己的眼睛看,得出了四川人口很多的结论,很可能是错误的!”
罗雨虹问朱平槿:“你们d内这叫做什么错误?”
“经验主义的错误。”
“既然你都承认经验主义的错误了,那我们把四川人口调到一千万!”
“随便你!再消灭五百万我也没意见!”
老公服软了,罗雨虹也谈出了她的想法。
“我那天问了你的郑宰相,中国历史上有没有从四川走向全国的例子?他说没有。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四川地少人稀,四周高山。进来就被陷住,走出去不容易。”
“这么有难度的问题,你问郑安民,还不如问你老公!”
朱平槿抬起头,又充满了战斗精神:“他不知道几百年之后的事情,当然答案错误!八年抗战,蒋种菜是从哪里走出去的?”
“重庆是陪都。”罗雨虹想了想道,“不是有部电视剧叫什么‘雾锁陪都’吗,我记不清了。反正我的意思是,四川人口太少,你将来想登基大宝,君临天下;我呢,想母仪天下,一扫六宫……”
“是**不是六宫!”朱平槿提醒道,“上班时间说正事,不要开火车!”
“反正有难度。”罗雨虹的思维回归正常,“人口与粮食是一个矛盾。我们所谓的解决矛盾,就是在两者间寻求一个平衡。这个平衡,不是僵硬的互相匹配,而是在动态中不断平衡。”
“想不到,你竟会偷看我青干班的教材!那是d内材料,有密级的,你犯罪了,还会连累我!”
这次,罗雨虹没被老公干扰:“粮食增加了,人口也要增加。人口增加了,你才有兵源。一千万总人口你能让多少人上战场?”
“人口动员率顶天半成!也就是百分之五!这时代生产效率如此之低,估计再抽半成,都会对生产造成灾难性影响!”
“就是嘛!才五十万人你就想打天下?被别人打还差不多!”朱平槿的老婆下了结论,“听说李自成在河南就有五十万!你们d当年打天下有多少人?”
“最多的时候七十个军。加上地方部队,五六百万总有的。蒋种菜八百万军队,钟山风雨照样起苍黄!”
“就是嘛!四川人口太少了,还要增加些!”
“人口现在不能增加!一个四川填泸州都弄得捉襟见肘!将来移民人口,最好是丁壮,进来就可以打仗。”朱平槿亮明了自己的观点。
他说着,突然觉着不对。刚才老婆还在说开银行捞银子,怎么转眼就跳到了人口数量的增加上?
罗雨虹不愧老公的红颜知己。见朱平槿眼珠乱转,她立即猜到了他的心思。
“外省人口流入,你不能用绑架,不能用组织,甚至不能用你招兵买人的老办法。否则在政治上你就有麻烦。你只能利用外部的大形势吸引他们,让他们自觉不自觉地向着伊甸园……”
朱平槿终于恍然大悟拍了桌子。
“我明白了!你的逻辑是,通过包揽税收和强制征购获取粮食,让我们的粮食越多越好。粮食多了,银子少了怎么办?争取外部流入。在吸引外部流入银子的同时,吸引这些存银子的人口入川。具体来说,就是用银行来挖坑,利用李自成和张献忠等流贼来恐吓士绅,等他们自己跳进来。让那些士绅在逃难前将银子和所有的财产存进我们的银行,然后他们为了取钱,只有到我们四川来,这样,银子也有了,人也有了,一举两得!这个办法,叫做‘危机转嫁’!”
“孺子可教也!”他老婆表扬朱平槿,“银行表面上为他们提供一个避险的工具,但实际上给了他们一个利益捆绑的绳索。是他们自己把自己捆起来,怪不得我们。你原来说过一句话很有道理,叫做‘用了我们的钞票,就是我们的人’。现在我把这句话放大,叫做‘存了我们的银行,也是我们的人’!”
“来来来!坐你老公身边来!”朱平槿亲热地向桌子对面的老婆伸出手。
朱平槿的椅子是新做的。样式不复杂,纹样也不繁复,突出一个“简”字;但是比起原来那把椅子,宽大许多,两边扶手要两手撑开才能抓住,同时坐三个人都不挤,又突出了一个“尊”字。
罗雨虹坐上去,双脚悬空。
“比照承运殿那把椅子做的吧?这就是你所谓的‘四不靠’:手不靠,脚不靠,背不靠,头不靠!”
“你果然偷偷溜进了承运殿!我爹躺在里面,你个女孩就不怕?”
“怕什么,死人又不会自己蹦出来!”罗雨虹不屑道:“你个无神论者,还给我讲这些!回答我的问题先!”
“规格比承运殿那把小一寸。作为一名领导干部,违法犯罪的事我绝不干。但是……”朱平槿迅疾来了个转折,“必要的规格还是要的。这符合我的级别,也抬高了你的身份!”
……
口角中,两人很快进入正题,商量起税收包揽、银行布点等具体事务来。朱平槿道:
“我们是王府,是天家,包揽地方税收实际上有n多种玩法,为什么要与官府签订协议?
雅州没问题,实际上已经在搞了。雅州耕地较少,主要集中在州城青衣江畔。我们要田,占了州城就行。名山产茶,荥经产矿。坚参尼达带人回芦山去炫富,我让他再给我招一个营回来!刘道贞和他一起去芦山县,具体主管投献和王庄建设。我要看看刘道贞能把芦山做成哪样!
泸州州城和纳溪县已经拿到手里,我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今年对上面争取免税或者减税,对下面立即开始包揽。
高登泰正在逼迫合江知县谈判,将该县纳入王府体系。合江知县是个彻头彻尾的软蛋,问题不大。有问题,土司兵再去吓一吓。江安知县不懂事,是头犟牛,想法让他动一动。要让江安、合江学习泸州和纳溪的做法,让县里把田籍改了,全县土地集体登记在王府名下,王府直接以租代税,合法又合理。将来两县换了官员,等于卵用,还不是王庄说了算!
嘉定与邛眉一样,士绅抵抗很激烈。但嘉定知州周仪与邛州知州徐孔徒、眉州知州李传弟不一样。他是根墙头草,两边倒。现在朝廷没人替他撑腰,所以他除了没有主动投靠,其他事情倒很配合。我暂时不动嘉定,以后与邛眉等地一起解决。
成都这边,仁寿县没有官,彭山有官等于没官,还征什么税?无税怎么包?灌区十一县,双流、新繁、彭县等地已经突破,最硬的骨头当属灌县令赵嘉炜。此人
崇庆一州一县,知州王励精是陕西蒲城人,倒还有些骨气,他虽不与王府亲近,但对邛眉崇州的士绅也不假颜色。在邛眉两州没有彻底解决之前,我暂时不想刺激他。
简州是个新亮点。舒国志是简州举人,他一带头,许多士绅的田土都投到了王府名下。舒国志年纪虽然偏大,但能力很强,在当地也有些名望。我准备马上派他回到简州,把简州的王庄搞起来。
潼川那边一州七县,楚军让给我们六县。安岳和乐至两县我交给了田骞。安岳已经定了,乐至乃至遂宁要他去谈。中江、射洪和蓬溪三县,现在等着李崇文到任。
叙州卫所兵力较强,后面又连接四川行都司五卫八所,我暂时不准备进入。行都司五卫八所可不是内地军卫空架子。他们真有兵的,好几万兵的编制。我现在不想去惹他们。我们眼前最大一块肉是顺庆府,那里消息很快就能传回来……”
朱平槿向老婆通报近期与地方官府的互动。他老婆则对朱平槿道,汇通钱庄正以每周两三家的速度在四川各地陆续开张,原则上一县一点,先从王府控制的各府州县开建。省里官员在钱庄入了股,这消息传得很快。许多地方官员不仅热情欢迎钱庄入驻县城、州城和府城,还变着法地打听自己能否入股。钱庄统一对外的口径是可以,但是要等到第二批、第三批增资扩股才行。到时,再发行几百万股,争取按一定比例溢价发行。
听到股份溢价,朱平槿立即想到了前世的资本一级市场。他立即道:
“川内溢价可以少些,川外溢价则要高!我们要借此形成地域性和人身性的利益层级!川西地区和王府员工是核心层、四川其他地方是紧密层、省外是松散层。与我们越近,利益越大;越远,利益越少!这样,我们的统治核心才能稳如磐石!这个道理自古皆然。要不然,南水北调走了几千里,花了几千亿,首都人民凭啥平价喝水?”
老公从政治角度说明,罗雨虹立即从经济角度补充:“溢价多少,要根据供求关系来定。原始股,那是一种稀缺资源,不是每人都可以轻易买到的。能买到的都是利益输送!既然要输送,那就要产生最大价值!你看四川机器局,外来者买的都是优先股,没有任何表决权,但社会投资热度依然不减。杨能已经开始溢价了,1比12甚至13!他说他不溢价,外面黑市照样溢价!”
罗雨虹还建议干脆开个股票交易所,一进一出赚交易费,还可以开征千分之一的印花税!包赚不赔!
“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在场外炒炒野股再说!打仗须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不能有分神的东西存在!”朱平槿皱着眉头回答。
只要公开向社会发行股份,场外炒作必然随之而生。与其无序的场外炒作肆意泛滥,不如趁早规范起来。老公不愿就此深谈,罗雨虹知道,他一定是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没明白,不敢下决心。
果然,朱平槿沉默片刻,便问道:“省外士绅存了银子,到四川后又取出来,除了汇水和几个月的短期存款,我们一无所获。你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