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扒皮……”
这几个字骤然入耳,乐大少登时面色一黑。他紧皱眉头,问道:“程兄弟,你认识这小姑娘?”
乐大少本来已经私底下认了程立为“主公”。不过这种称呼,不太方便在公开场合喊出来。再加上程立自己也不太喜欢,所以吩咐乐大少,无论人前人后,称呼一声“程兄弟”已经足够了。
程立笑笑,道:“这位是谢姑娘,和我刚刚才见过面,喝过酒。”随即又问道:“谢姑娘,怎么,妳很缺钱吗?居然要来典当自己的剑?”
谢小青叹道:“唉~钱到用时方恨少啊。没办法,忽然遇上一些事,急着要用钱。可我身上又没这么多,只好来典当铺了。”
说话之间,谢小青又一跺脚,向那朝奉一瞪眼,恼道:“我这口剑,可是‘炼锋号’出品,整整花了三百两银子呢。居然说只能当五两银子,这也太欺负人了。难怪杭州人都说,乐清平是个老扒皮,乐四海是个小扒皮。所以才越来越有钱呢。”
乐大少简直哭笑不得。有心发作,可是看看程立和这小姑娘说话的态度,明显不止一般点头之交那么简单。所以乐大少也不敢得罪了这小姑娘。
无可奈何,乐大少唯有眼不见心不烦。他向程立拱手道:“程兄弟,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需要立刻去处理。关于之前那件东西,今天晚上我替程兄弟接风洗尘时再说,可以吧?”
程立挥手道:“可以。乐大少自己随便。”
乐大少点点头,又向朝奉吩咐道:“这位程兄弟,是我的贵客。如果他要用钱的,不管多少,都可以给他。回来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朝奉凛然遵命。乐大少则又拱了拱手,转身匆匆离开。
谢小青站在旁边,早已经听得双眼发亮。等到乐大少一走,她马上急不及待地催促道:“小哥哥,快快快,拿一千两银子出来借我啊。”
谢小青突然要这么多钱,用来干什么的?她借了钱,有没有能力还?这些问题,本来都应该先问清楚了再说的。但程立连一个字都没问,直接就点点头,然后吩咐朝奉拿银子出来。
朝奉暗暗嘀咕。但乐大少有言在先,他自然不敢违拗东家吩咐。当下让人拿了十张崭新的银票出来。每张一百两,都是乐家开设的清平钱庄所开。全大魏朝都通存通兑,和现银没有任何分别。
程立连数都不数,随随便便就把这十张银票递了过去。谢小青眉花眼笑,接过银票收好。嫣然道:“小哥哥,就知道你人最好了。可是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再陪我走一趟吧?”
程立笑道:“可以。走吧。”率先出门。谢小青从后快步赶上,两人分别乘上踏雪乌骓和青花骢,并驾齐驱而行。
没过多久,两人走进一条繁华街道。街道上店铺林立。什么绸缎庄、首饰店、胭脂水粉铺等等,整整开了十多家。而所有这些店铺,又都簇拥着街道中心地段处的一座豪华大宅。宅子的黑漆大门上挂着块牌匾,写了“偎翠楼”三个大字。
程立一看这架势,立刻就明白了。这偎翠楼不是什么别的地方,赫然就是一所青楼。眼瞧着谢小青直奔偎翠楼而去,程立禁不住眼皮连跳几下,赶紧催马上前,低声问道:“谢姑娘,妳不是要进去这所青楼吧?”
谢小青奇怪地回头望向程立,问道:“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普天之下,什么时候听过有女人去逛窑子的?可是这话也不太好说出口。一时之间,程立倒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也不等程立回答,谢小青已经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道:“小哥哥,我知道你想什么。可是你这样想,其实是很不对的。谁说进去青楼,就只能做那档子事了?也可以吟诗作对,弹琴饮酒的嘛。很风雅的,懂不懂啊?”
程立啼笑皆非,问道:“那么妳是要吟诗作对,还是要弹琴饮酒?”
小嘴巴一撇,谢小青道:“我可不会作诗,也不会弹琴。就是喝酒还凑合……啊,到了。小哥哥你别说话,都让我来啊。”
在偎翠楼大门前勒定缰绳,翻身下马,谢小青大步上前,扣响了大门门环。三声过后,大门打开一条缝,有个留着两撇老鼠须,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无精打采地探出半个脑袋,懒洋洋道:“时辰还早,姑娘们都在休息呢。客官们想要寻开心的,不妨先去旁边李家茶馆,消磨两个时辰后再来吧。”
谢小青二话不说,拿出一张银票,在那老鼠须男人面前晃了晃。银票上鲜红的“一百两”字样,再加上醒目的乐家钱庄印章,两者同时入眼。
那老鼠须男人登时一个激灵,整个人即刻变得精神百倍,满面堆笑地信口叫道:“哟,原来是大官人。好久不见,小的失礼了。该打,实在该打。请请请,赶紧里边……”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忽然就卡壳了。因为直到这时候,老鼠须男人才看得清楚,拿着张银票在自己面前晃啊晃的,居然是个漂亮小姑娘!
城隍爷在上,他在偎翠楼里当了十几年的差,还从来没见过姑娘家来逛青楼呢。实在太突兀了,以至于脑子里一时间竟转不过弯来,哪里还能说话?
谢小青随手把那张银票塞进对方怀里,笑嘻嘻道:“打就不必了。前边带路。”
老鼠须男人一个激灵,立刻又回过神来。不过眨眼工夫,他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了。女人又怎么样了?偎翠楼就是个花钱的地方。
甭管你是谁,只要有钱,那就是大爷。虽说十有八、九,这小姑娘是来找麻烦的。但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
当下老鼠须男人赶紧打开大门,满面堆笑道:“两位客官里面请。”小跑两步在前引路,穿过庭园,一直把二人引入楼内花厅,请二人在酒桌边坐下。送上热茶点心。这才转身出去请鸨母过来。
过不多时,一名约莫四十左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鸨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过来,热情赔笑道:“难怪一大早的院子里就有喜鹊儿在叫。原来是稀客上门啦。两位大爷,今儿吹的什么风,竟然把两位吹来了?”
谢小青老气横秋地咳嗽一声:“嬷嬷不用多礼。赶快把姑娘们叫出来就是。有什么好酒好菜的,统统都摆上。只要让我这位大哥满意,大大的有赏。”说话之间,“啪~”又是一张百两银票拍在桌面上。
鸨母见了银子,益发眉花眼笑。水袖一挥,不着痕迹地把银票收走。热情道:“两位大爷稍等,不知道有没有相熟的姑娘?有的话,奴家立刻把人叫出来陪两位。”
程立还是头一回来这里,哪可能有什么相熟的姑娘?所以他只是坐着不动,一言不发。谢小青则悠然道:“听说你们这里最近来了几位新姑娘,叫什么柳柳,什么丹丹,还有什么东东和灵灵的。正好,都叫上来吧。”
鸨母不疑有他,满口子答应了。又吩咐楼子里的伴当摆上酒菜,殷勤接待二位贵客。这才转身出外。
一时间,花厅里只剩下程立和谢小青两人。程立皱起眉头,低声问道:“喂,谢姑娘,究竟怎么回事?妳在打什么主意?”
谢小青摇头晃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总而言之,我今天是纯粹助人为乐,行侠仗义。嘿嘿,恰好你帮了我这把,那就便宜你了。待会儿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享你的温柔艳福就好啦、嘻嘻~”
谢小青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究竟搞什么鬼。既然猜她不透,那么程立干脆就不去花这个心思了。
片刻之后,一群漂亮女侍如穿花蝴蝶般上来,把珍馐美酒摆了一桌。随之管弦丝竹之音响起,一队全女班的乐师拿着各种乐器,由侧门走入来,坐在花厅角落处的座位上细心吹奏。张张俏脸作出各种动人表情,仙乐飘飘,音韵悠扬,一片热闹。
程立对欣赏音乐没什么兴趣。只是坐在那里专心吃喝。反而谢小青摇头晃脑地欣赏,还一边听,一边随着音乐打节拍,俨然尽情享受,十分投入。
又过片刻,侧门再开,四名盛装美女,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席前载歌载舞,演出各种曼妙无伦的舞姿、边舞边唱道:“望海楼明照曙霞,护江堤白蹋晴沙。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这四名美女,年纪顶多不过二十刚出头。正是繁花似锦的年华。身上舞衣似属特制,举手投足之间,总在有意无意之际乍泄春光。妖娆惹火,风情醉人。
若是普通寻欢客,至此肯定已经被迷得色授魂与,誓要一亲芳泽,否则便死也不肯离去。程立虽然对这些女子没什么兴趣。但也不能不承认,这样的风流阵仗,确实教人心动。
四女唱罢,随之在谢小青的叫好声中,如乳燕归巢般飘入酒席,分别在两名客人身边左右坐下。一时衣香鬓影,艳光漫席,耳边尽是娇声软语。直令人大昏其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