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日升,辩山河。
其实是千年前的一个故事,也是一段佳话。
说那天下最高最奇的两剑峰,迎来了两位当世的天下第一:一人是独守山门一百年,将要修到衍魂道境,飞升仙界的青山剑仙;一人是游行江湖一百年,开设数宗教派,却已在弥留之际的一代宗师。
一人容貌青俊,一人已是苍髯白发,而这二人竟是身出一家的兄弟,弟弟是那剑仙,哥哥是那宗师。那时候正是人、妖、荒三族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二人自小受尽了人间百磨,立誓用尽一生为这看到的人间多做些事。
百年过去,赤忱不变。
那一日,月明日升,两剑峰一座迎着太阳,一座迎着月亮,二人便在这日月之下,论一论这足下之过往,是否算得上有益于人间。
论了七天七夜,从古神斩断天命巨树的洪荒时代,到三族鼎立的大争之世;从离乱仓促、金戈铁马的江湖人间,到山门林立、争夺天命的无踪仙道;从微而求生的花草,到诸侯列国的庙堂。来此听论的人围了两剑峰三圈又三圈,而这些听众又据此编了一本又一本的书录,比较著名的便是《离颂子道论经》。
可到最后也没论出个结果,因为老宗师气力渐衰,已经快到大限了。
剑仙问他:“为何不入仙门,用更多的时间做更多的事。”
老宗师答道:“凡尘是江湖,仙界也是江湖,一个小而大,一个大而小,又有什么区别呢?而这世间修不得仙之人,终究还是大多数,可若是想让这个世界一直往前,便只能让这大多数人,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
“如此,是为人间。”
言罢,承载了百年风霜的年迈双眼,缓缓闭上了。
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千年之后的盛世山河。
或许正是这金陵城中的景色。
“那可不成,难道我们要在这论个七天七夜?”豆子眼皱眉说道,他虽成日玩乐,但何谓辩山河还是懂得,说是纨绔子弟,可这世间,读不了书的大多还是那出身平常的白丁之户。
杨菁薇笑道:“自然不会,承蒙在座的公子看起,其实小女子早在前两日就做了这个打算,不比琴棋书画、家财几何,而是换一种方式。所以小女子准备了三个问题,只希望在座的俊杰能答出一二,一解小女子多年来的疑惑。”
听到此处,洛惊鹤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江火,一把拉下江火的衣领,低声道:“喂喂,你该不会跟她有一腿吧?怎么你说不比琴棋书画,她就不比琴棋书画,还顺道给你个台阶下?”
江火摇了摇头,他才来这地方几天,倒是这杨姑娘这般作为,也正合了他的心意。琴棋书画他是万万不行的,除了棋道通玄,甚至当朝国手也难能赢他半子,其他三样知晓是知晓一些,但通通一塌糊涂,尤其那字写的,虫子爬出来的怕是都比他写的好看。
至于其他的,当然是有个七八分把握。不过这还不行,还得有个赚头才好,所以他等杨菁薇说罢后,有意无意对豆子眼开口道:“我兄弟刚才说,本想着这城中最热闹的一天里,应该人杰遍地,不枉他藏府数载,求一个一鸣惊人,如今看呐……”
洛惊鹤:“嗯?”
豆子眼:“什么?!”
旋即走到江火面前,先是瞪了洛惊鹤一眼,而后怒道:“我堂堂太守左徒刘安,往日不知向太守举荐了多少可用之人,你这话是言我无能?”
好嘛,还不是位仗着家世的膏粱子弟。
“我爹可是卫将军手下四府监军!”这是刘安的下一句话。
这样就好,银子才好赚。
江火笑道:“也是了,我这兄弟性子莽,说话有些直,只是他这话说得对不对,刘兄不要急着否定,不妨与我赌上一赌?”
“我……!”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身边一个部曲模样的中年人拉着他摇了摇头,刘安见此愣了一刻,旋即反应过来这或是对方的激将,可再抬头看一看,所有人都瞧着他,现在下台,怕是不易。
而且他又何尝不想要这脸面,所以一拍桌子,一咬牙:“赌!百两千两,随你开这个价。”
这下轮到洛惊鹤大喜了,管他比什么,能赚银子就是好的,所以二郎腿一翘,扇子这么一摆,恢复了些从西城角出发时的恣意:“千两,你拿得出?”
刘安冷笑一声:“我拿得出,只怕某人拿不出啊。”
洛惊鹤也不恼,瞥了刘安一眼,轻声鄙道:“堂堂四府监军之子,太守左徒刘安刘大人,莫不也是那等看不到银子不敢赌之辈?”
一千两她是拿不出来,浑身上下也就剩了十两金子,也就是一百两银子。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慌。
一千两?她曾经每天赏出去银子都不止这么点。
啪!
刘安气急,生是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拍在洛惊鹤面前的桌子上,粗略一看也有个三四千两。想不到如今区区太守左徒都能随手拿出这么多银子了,洛惊鹤嘴角撇了撇:这景寰王朝也就那样吧。
“各位莫要伤了和气,不如就由小女子做庄,给二位抬上一抬,看谁人解我疑惑最多,便赢得这赌局,如何?”杨菁薇抬起碧色的长袖把银票摆在一边,轻声说道。
可这碧袖不摆倒好,一摆便令得江火微微皱眉。
雪越山,金微抚雪?
这当然不是杨菁薇故意漏出来的,因为这金微抚雪是雪越山轻微大道的一部分,不入则山河凌厉,入则万事皆宜,这是道,是要契于魂火的,所以根本藏之不住。
何谓道?玄观和九州星宫道的解释大抵相同:道本无形,归于天地,无始无终,无所不纳,而这万物都顺应于道之内,不论生灭、不论**都是道,但真正大道,唯有一条,便是这山河、这天地。何时悟得这天道、万物皆静了,便是飞升之时。
跟那些个牛鼻子一样,悟的道和说的话一般,云里雾里、晦涩难懂。就不似他放尘山的道来的简单:人是道,山是道,江湖是道,风雷雨雪是道,红尘万丈是道,愿为万世开太平也是道。
这和无生寺的禅有些像,只一道而从之。因为人生本该如此,择一道而行之,从始至终,有始有终。
雪越山则有三个大道:恣肆道、轻微道、万古道。这是一个过程,由简至繁,由小至大。所以能修到轻微道之人,怎会安身在金陵城这么个小地方,还是作为一个花魁?
是这金陵城奇怪,还是雪越山奇怪?希望这寻药之途,不要那么艰辛才好,要不来年放尘山择峰之时,他如何赶回去,为那小女孩点燃剑火?
点燃剑火不难,但是再回放尘山面对那赵侯爷,就不易了。
“那就开始吧。”杨菁薇说着,缓缓又走回二楼,准备开始今天的重头戏。
“这第一问,百年人族,谁人可称天下第一?”
百人瞩目,红唇轻启;细柳之身,万钧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