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江火踩着时间,待到夜半子时,紧紧了衣裳从木屋内走了出来。
既然来了雪越山,有些个故人就不得不拜访了。他白天随杨菁薇一路走来,旁敲侧击问了很多东西,只是终是没有问出来故人的去向,毕竟杨菁薇不是宗主一脉,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只是想出去的话,须得避开两个人:一位是随着陈庆同来的沉默老者,就在昨日杨菁薇走后的不久,此人就抱着一把剑顺着山道找到了这里,该是洛北将军府的门客,遣来看顾洛惊鹤的安危。
毕竟洛惊鹤掉下山崖的三月里,那可是无人跟随的陷境,想必也是急坏了洛横戈。
至于另外一人,便是随着陈庆跟来的小尾巴了,隐匿功夫了得,甚至有手段毫无声息的潜进雪越山大阵,想必能耐也不一般。
避开他们其实不难,星定霜移连‘将九野’彭开昼都无破解之法,何况你小小的两个门客?
真正难的地方在于:他得共爬一万八千阶山道,还得上下一座山谷,这要如何在清晨之前赶回来?
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雪越山禁地:沉桑谷。
至于为什么要去沉桑谷,因为无论是死是活,她都该在那里。
雪越山一山一剑一谷,只有沉桑谷是除了宗主道主,任何人都不可以去的,因为那里是历代雪越山宗主的闭关之地,亦是他们的,沉眠之地。
下山九千阶,饶是他用尽如今身体的浑身力气,也用了两个时辰有余,然后七拐八拐走了许多个雪越山弟子都不知道的山路,终是望见了脚下的沉桑谷。
依旧是红霞铺满的秀丽模样。
沉桑,除了沉睡着无数先贤的魂魄,还开着艳丽的扶桑,从山崖开彻谷底,从初夏开至冬末,没有花期,永不凋零。
谷不算很深,即使不驾剑舟也可以攀爬下去,但既然是禁地,怎会没有大阵看护,而且是最狠最厉的杀阵。
就在江火走近山谷的一瞬间,红影闪动,没有天雷滚滚的异象,只有四柄赤色的巨剑,悬在江火头顶,片刻就压尽了他浑身气机,直觉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江火面色潮红,浑身血液开始逆流,连道一句糟糕的机会都没有!
为何糟糕,三百年过去,这沉桑谷的禁制居然换了阵法,这绝对算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因为这种大阵需要的不止多个阵眼,还要天象风水皆辅,可他一路走来并没有见到景致天象如何改变。
失算,到底还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魂火已灭,手中无剑,能依靠的也只有双眼神通了。
江火苦笑一声,道一句:
亏。
……
洛惊鹤一觉睡到正午,才拍了拍发昏的脑袋爬了起来,迷糊道:“绿水、翠山,更衣。”
竟是睡的太舒服,忘记自己已是数个月没有人服侍过了。
三两下穿好衣服,揉着眼睛,一脚踹开木门,低声喝到:“绿水、翠山,人呢?!”
天光刺眼,让洛惊鹤单手捂面,用力闭上了眼睛,这才回神,自己已经五个月没有回府了,有些想念。
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洛惊鹤睁眼左右瞧了瞧。
先是看到了一脸胡渣走上来点头哈腰的岳瘸子,其次就是昨日随她们上来的沉默老头儿,她最不喜有人一直跟着她,但凶险了这么些日子,加之有尾巴跟了上来,也就没有赶他走。
其实也赶不走,因为那是她爹手底下最能打的门客,据陈庆说,虽然此人排不进九州策,但若是以命相搏,那也相差不远。
最后洛惊鹤把目光放在碧波潭水旁的江火身上时,让她愣了片刻、睡意全无,然后大笑出声:“江兄,昨天上哪偷人了?搞得灰头土脸,哈哈哈。”
也怪不得她,江火是方才赶回来,瞧着水中的自己,他也是满心苦涩:束着头发的白石环丢了;衣服破的没有了袖摆、没有了尾裳,活像块缝厚实的破布;连脸上也是水渍未干的狼狈样。
好在面相足够镇住这一切,粗布野夫也成了谪世仙人。
江火苦笑,昨日凶险,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已是万幸。自己想知道的,还是抽空问问他们宗主罢。
“杨花魁呢,怎么还不见来。”洛惊鹤走过来问道。
一个名字叫习惯了,她也懒得改口,毕竟在她看来那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人物,杨花魁,亦或是其他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岳瘸子跛着腿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咧着一嘴参差不齐的牙齿,笑道:“杨仙长早上来过了,不过都因为那江小子到处乱跑,她找不到就说晚些时候再来。”
“晚些时候、晚些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啥时候。”说着一脸埋怨了瞪了江火一眼。
江火笑着摇了摇头,道:“便是这时候。”
话音刚落,一柄熟悉的剑舟出现在几人面前。
“几位,宗主已经在雪越大殿候着了,请随我来。”
那便走吧。
雪越大殿在山巅,剑林的左侧。
飞快略过雪越山第三层落叶秋色的时候,江火注意到了
原本雪越山的六座阁楼,如今只剩下了五座:剑典、道经、丹草、百易、悬帖。五阁均衡仙山的资源出入,借之运转这个偌大的门派。
唯独少了一座:剑火祭堂。
他很好奇,雪越山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让禁地剑阵改变、雪越山六阁最重要的剑火祭堂消失。
故地,已经物是人非了。
剑舟转瞬万阶山道,再停下时已是处在一座巨大的石殿之前。
殿门空开,没有门扉,只有十八座巨大的石柱立在殿门之前,虽然残破不堪,可伴着脚下刻着古字的巨大石板,岁月两个字依旧让人敬畏。
“请进。”
杨菁薇收起剑舟,低下头弓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倒是立在门侧,不再上前一步。岳瘸子也很识趣的站在门外到处晃悠,也不进去。
只有江火和洛惊鹤,点了点头进去了。
嗒、嗒、
殿很深也很昏暗,脚步声回落的清晰,唯有一盏灯火在大殿的最深处静静闪动,灯影前约莫有个人影。
再走近,再走近,终是看得清楚了,是个人影没错。
但坐在一架老旧的木轮椅上。
竟是残了。
声音却很好听,该是个青年:
“久仰了,洛世子。”
“久违了,江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