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之还不想休息。
也不知道是今天遇到的什么事触动了他的情感,他执拗地问:“师妹,我是不是很讨人厌?你的猫不喜欢我,卢琳儿好像很嫌弃我,杜英达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话,苏洋似乎特别瞧不起我……小偷看我不顺眼,趁我不注意偷了我的储物袋;给你灵石那位大婶对我视而不见,更青睐你。我刚才想发火,火还没有发起来,你就威胁我……”
他一番诉苦,语气非常委屈,神情非常惹人怜爱。
闭目养神的许嘉眉睁开眼看他,沉默两息,道:“你一个筑基修士,连储物袋被偷了都不能及时发现,居然还有脸埋怨小偷?”
晏行之:“……错的是小偷不是我!”
许嘉眉:“道理说对了,但小偷的修为绝对没有你高,你稍微注意一下,将小偷抓个正着完全没有问题。”
晏行之脸红,咬牙说道:“你别说了,我下次绝对不会被偷!绝对不会!!”
优香:“喵喵喵?”声音充满了疑惑和不信,“要是你下次被偷了怎么办喵?”
“喵什么呀喵!我睡觉了!”晏行之气急败坏,迅速竖起一道不透明禁制把房间切割成两半,选择避许嘉眉和优香而不见。
“哈哈哈哈……”
可惜的是,在禁制落下前,他还是听到了优香乐不可支的笑声。
晏行之盯着横亘在面前的禁制,思考着打碎禁制将猫揍一顿的决定是否可取,最后他放弃了思考。
因为他可能打不过优香。
打得过晏行之的优香倒在被褥上,笑得肚子一抽一抽,跟许嘉眉说:这个人比谭以睿还逗趣,是不是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都这样?
许嘉眉不以为然:他只是见识太少,经历不不够罢了。他不笨,也不逗,不然他过不了七品符师的考核。至于玄真道宗的内门弟子是否如此,加上谭师姐,你接触的玄真道宗内门弟子只有两位,这两位代表不了所有的内门弟子。另外,谭师姐和晏师兄之所以成为内门弟子,并非他们自身足够优秀,而是因为他们有背景。
优香坐正,尾巴乖巧地绕着半边身子,道:你们人难道不能以自身能力论高下吗?
许嘉眉微笑,抚了抚猫儿,说:我们人做不到,你们妖也做不到。一些继承了先祖血脉的妖天生高普通妖一等,请问,这部分妖凭的是自身还是先祖的遗泽呢?
“……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优香严肃地说,“让我想想。”
“好,慢慢想。”许嘉眉布置了一道禁制,静心打坐,意识沉入识海深处。
优香在许嘉眉布置的禁制范围之外,她咬了咬爪子,心想:眉眉这是不信任我?眉眉最信任她自己,若许惠音在此,她能将许惠音纳入禁制范围之内吗?
常伴许嘉眉左右,优香是熟悉许嘉眉的,她觉得许惠音也不会被纳入许嘉眉的禁制范围之内,遇到特殊情况也许例外?优香换了一只爪子啃,啃着啃着呼呼睡着了。
次日清晨,许嘉眉起来洗漱,顺便叫醒晏行之和优香。
优香说:“我有答案了。”
许嘉眉:“嗯?”
优香道:“继承了先祖血脉的我,依然是我。先祖血脉在我体内觉醒,这血脉是完全属于我的。”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有意,许嘉眉的思维瞬间蔓延开来,身上气息浮动,时而是炼气二层,时而是筑基初期。优香吃了一惊,赶紧用禁制将许嘉眉圈起来,免得许嘉眉遭到外界打扰。
修士修炼的时候被打扰,轻则受伤,重则走火入魔,这是开不得玩笑的。
思维的速度极快,许嘉眉在一刻钟后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优香,谢谢你。我的心境更开阔了,能提前一年晋升筑基中期了。”
“喵?”优香完全不知道许嘉眉获得了什么。
“我对自我的认识更深入了。”许嘉眉说,“一无所有的我,是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的我,也是我。”
“听不懂。”优香道,“我不修心,我的修为到了,我便会晋升。”
“道理很简单。”许嘉眉用清水堆了一座小小的冰山,施展水幻术将冰山染上红色,“你看,这是红色的冰山。”
优香在看。
幻术随着许嘉眉的心而变,红色冰山被妆点了许多花瓣,被放在精致的台子上,被裹了一层亮闪闪的金子,又被无数灵石簇拥,显得华贵异常。
但,冰山始终是冰山,无论它变得多么花俏,它的本质依旧。
许嘉眉说:“这座冰山叫做自我。你想认清自我,你必须将遮掩自我的东西全部去掉。”
举的例子浅显易懂,优香问:“认清自我有什么用?”
许嘉眉失笑:“认清自我,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深奥的东西你可能很难理解,简单说,认清自我能提升心境修为,心境修为提升了,外在修为会跟着提升。”
她以隐息术掩去筑基初期的修为,使自己化作炼气二层的普通小姑娘,抱起优香,与等待了一刻钟的晏行之出门吃早餐,然后去找“舅舅”。
“舅舅”是卢家的一个管家,确实有两位外甥。
卢家的灭门血案发生在十三天前的黄昏,据亲眼目睹血案发生的人说,卢家当时被一个薄薄的殷红色禁制笼罩,一束束或粗或细的烟雾从卢家升起,聚在空中,骤然消失。
从禁制出现到烟雾消失,过程不过三息,卢家宅院内所有的人皆倒地毙命,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口。血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怨气,也没有阴气、秽气、死气等浊气,整个卢家干干净净,就像被净化过一样。
奇怪的是,除了人,宅院内的猫狗鱼鸟无一丧命,花草树木亦不见枯萎。
此外,卢家是普通的小修真家族,修为最高的家主是筑基中期,另有一位筑基初期的大长老。共计五百五十三口人在血案中失去性命,其中三百二十一个是凡人,余者全是修士。
驻城玄镜司得知此事立刻封锁消息,将血案告知玄真道宗,玄真道宗派来一位精通幻术的元婴真君把卢家用幻术遮掩起来。许嘉眉和晏行之一边走一边询问,来到卢家门口,只见卢家和别的人家一样,时不时有人出入,但登门造访者尽被拒绝。
如此逼真的幻境,不是许嘉眉和晏行之能窥破虚妄的。
鉴于元婴真君的幻境受元婴真君掌控,生性谨慎的许嘉眉没有拿出琉璃境去照卢家,她扮演着寻亲的孤女,和晏行之一同询问卢家门房,卢家是否有一人叫做刘贺西。
刘贺西是“舅舅”的姓名。
门房也不只是幻境编织的假人还是真人扮演的,道:“刘贺西是外院的管家,最近不适宜见客,请择日再来。”
许嘉眉面露失望之色,请求门房通融一下,门房铁面无私,她退而求次之,请门房帮忙给“舅舅”送信。
门房答应了。
见不到“舅舅”的许嘉眉和晏行之离开卢家,向住在卢家附近的人打听刘贺西,希望通过门房之外的途径找到“舅舅”。
如此打听了两三天,很多知道卢家、认识刘贺西的人都知道刘贺西的两个外甥来找他,奈何刘贺西不露面,便是有心想帮忙也帮不了两姐弟。
姐弟俩积蓄不多,可在罗安城吃喝住都要钱,二人一起找了工作,退掉每天都要花钱的客栈小房间,如许多平民百姓一样为一日三餐和栖身之地奔波劳碌。
许嘉眉找的工作是在小饭馆打杂,从早忙到晚,手脚没停过,一个月能拿三块灵石。晏行之找的工作是帮小饭馆送餐给客人,同样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可怜他在宗门养尊处优,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
一下子半个月过去了,许嘉眉给某位客人上菜时,口袋里多了一张纸条。晏行之将饭菜送给客人,客人付的灵珠多了一颗,这颗灵珠是伪造的,捏开灵珠也能得到一张纸条。
纸条写着一个时间和地址:初一辰时一刻,缠枝桥东处。
这是什么?
两张纸条的字迹一样,许嘉眉看了许久,拿出“舅舅”的亲笔信,道:“字好像是舅舅写的……”
“去吗?”晏行之问。
“去了也许能找到舅舅……”许嘉眉道,“不去肯定找不到舅舅,我们不能不去!”
十一月初一已过,腊月初一未至。
缠枝桥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桥,住在附近的人也没有几个知道此桥有名称。好在此桥的名称刻在桥上,晏行之曾许多次路过,认识这座桥。
姐弟二人在腊月初一的辰时一刻来到缠枝桥东处。
冬季的日出来得晚,天地之间看不见太阳,寒风呼呼吹过,冻得两人缩着脖子跺脚,活似两个鹌鹑。辰时一刻没有人出现,两人等到辰时二刻,也没有人来,姐弟俩只好过桥回小饭馆干活赚钱。
当他们踏上缠枝桥,视野似乎闪了一下。
丈二的桥面变得宽阔,桥对岸笼罩在茫茫烟雾中,只有路灯亮着光,原本熟悉的景象染上陌生。一个人站在那里,向姐弟二人招手,温和亲切地说:“来呀,过来。”
此人是刘贺西,姐弟俩找了很久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