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顺躺在床上，愤恨、恐惧、悲哀、无奈、不甘等各种情绪，此起彼伏的在心里奔腾。 从小倒头就睡的王天顺，第一次觉得，这夜晚太难熬了。

天蒙蒙亮，王天顺就起来收拾这个自己的“家”。王天顺这才发现，除了一台电脑，自己所有的财产，也就洗簌用品、几件衣服和几本书而已。本来还有点积蓄，老家人随的彩礼钱，可过年前给黄华涛作为侦查经费了。

单位这种房子，是没有产权的，如果你一直在单位工作，那就能一直住，如果离开单位，那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早早的来到住建局，王天顺简单收拾一下个人物品，把昨晚准备好的辞职信打印好，就把椅子拖到窗户边，看着大门，默默的坐在椅子里等着。在体制内的单位做事，必要的手续还是要履行的。

今天是新年上班的第一天，翟迷风也早早的就来到单位，他要站在大门口迎接单位的同事，这是他的习惯和传统。翟局长很是为单位职工谋福利，在住建局，威望极高。

翟迷风刚进办公室，王天顺也跟着进去了。翟迷风见是王天顺，皮笑肉不笑的问好：“天顺，新年好。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翟局，我是来辞职的。”说着把辞职信放到翟迷风办公桌上。

“哦。辞职啊。你看你干得好好的，辞什么职。”翟迷风眯着眼看着王天顺。

王天顺气得牙痒痒，但却没办法发作。

这想要在体制内混的基本潜规则，就是互相就算都知道，面前的就是自己的敌人，但就是不撕破脸，脚下互相拆台使绊子，脸上还面带笑容的称兄道弟。大家心照不宣，只要不当面撕破脸，回头有利益相关时候，死敌又可以成为兄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王天顺正准备开口，翟迷风又接着说道：“辞职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也是单位中层骨干，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要不等一下召集个班子会，你把情况说说，让班子讨论一下。”

王天顺也不敢发火：“那好吧。”说完转身就走。

翟迷风又对着王天顺后背又说了一句：“这可是你自己的强烈要求，主动辞职的。规矩，都得懂。”

王天顺也没回头，沉声哼了一句：“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规矩，我懂。不过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差不多得了。”

王天顺心里清楚，人家之所以能放自己一条生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帅，也不是因为敌人仁慈，主要是因为自己手里，掌握着他们犯罪的材料。或者还有备手，至少他们也不敢赌。

这社会，求饶是没用的。得有实力，得有筹码，否则压根都没谈判的资格。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王天顺一个农村的穷小子，反正一无所有。要是两败俱伤，翟迷风他们就亏大发了。万贯家财，荣华富贵可能一下就打水漂了。

住建局班子会上，王天顺主动的说明，自己离职完全是家庭和个人原因，要下海，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同意不同意自己都得走。

翟迷风自始至终，除了刚开始说了几句，一言不发。

几个副局长象征性的挽留了一下，其中一个和翟迷风关系很好的副局长说道：“王天顺，看来咱住建局也留不住你这人才了。我们祝你以后有个更好的发展。”停了一下，加重语气：“不过，住建局待你不薄。走了之后，记得多宣传咱的好。不该说的也别乱说，免得别人误会。”

王天顺瞥了一眼翟迷风，只见他老僧入定似的，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于是就大声说道：“我在这里很好，我只会感谢各位领导的赏识和栽培。”

这离职手续办理得异乎寻常的顺利。晚上七点，王天顺背着一个背包，又坐上了开往京都的列车。自己唯一值点钱的电脑，也被别人以废品名义留下了，王天顺心里清楚，他们是害怕电脑里的资料。

表哥黄华涛还在别人手里，自己不走，怕是过不了这关。可离开平原省，除了京都，自己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

列车启动了，王天顺看着窗外，暗暗发誓，老子一定会回来了。

本来混得好好的，前程似锦，突然被迫离职，特别是被从体制内扫地出门。这种事，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王天顺怕父母担心，也不敢联系，只能走着看着。同学们更没脸联系了。再说自己手机肯定被监听，联系了，反而可能害了人家。表哥黄华涛和平子，不就为了帮自己，被砍了一个小指头，还被打个半死。

天边才微微泛白，王天顺站在京都的车站，望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心里很是凄凉。王天顺背包里的带着两身衣服，一套洗簌用品，几本书和一部手机，还有剩下的1600元钱。这就是自己的全部财产了。

按照约定，拨通黄华涛手机，表哥那惊恐不安的声音焦急的响了起来：“天顺。俺们出来了。恁也好好过日子，咱都农村出来的，怎么斗得过人家。”

一个大男人，一边说，一边边嘤嘤的哭了起来：“顺子，这事就过去了。人家说了，让咱打完这个电话后就不能联系，以后任何时候不得提起，否则、否则俺姑和俺姑父他们，恐怕得会见见血。”

王天顺安慰了几句，愤怒的挂断了电话。

为了不连累自己的亲人，王天顺掏出手机，狠狠的摔在地。那时候，bp机和大哥大还没有完全退出历史舞台，手机刚刚兴起，农村还没有信号覆盖，就是城市里，有手机的也还是少数。那可是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摔了王天顺有些心疼。

意外的是，这诺基亚手机这么经得住摔，在地上弹了几下，竟然没事。王天顺心想，难道天意？也就不再摔了，把手机后壳打开，把电池板掰开，取下手机卡，扔到路边花草从中。

自己该往哪里去？能往哪里去？王天顺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无奈的想到。

还是先住下来再做打算。宾馆自己是没钱住了，只能找了一个小旅社，就一个小床，好的是才80元一晚。在京都，这种已经是很便宜的了。

有个地方安顿，王天顺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打开背包，拿出洗漱用品，走到黑漆漆的走廊尽头，那里有个水槽。洗洗脸，感觉头脑清醒多了。

这刚清醒点，肚子就咕咕抗议了，也不敢乱花，只好在路边找个便宜的山西刀削面，10快钱，满满一大碗，连汤都喝干净了。

吃饱喝足，琢磨着自己还是得找个工作，要不活下去都是问题，那找工作还是得要个手机，通信还是必须的。

正好路边有代理充话费的，也有手机卡卖。花了20元办了个卡，充了100元话费，代理充话费还得5元手续费。

离职的代价是巨大。王天顺这是属于自己撂挑子式的离职，就是不管批准不批准，自己都是直接走人，因此单位没有任何补偿，包括工资，还得写入档案，以后也很难再吃公家这碗饭了，完全断了后路。

看着仅剩下1385元，王天顺不由得心慌，这就是自己全部家当了。在京都，是最多撑得住一个周的。

自己终于成为一名所谓的北漂了。